宰相厚黑日常[清]_分節(jié)閱讀_150
說到去年因為字好被點成了狀元的戴有祺,聽說已經(jīng)隱居去了,倒是那黃叔琳等人混得風(fēng)生水起。 張廷玉道:“當(dāng)今圣上喜歡寫得一手好字的人,可光有一手好字也是不行?!?/br> 一手好字可登高,一剎失足跌萬丈。 有得必有失罷了。 周道新道:“我這會兒要去李光地大人的府上,不多聊,先告辭了?!?/br> “慢走?!?/br> 張廷玉起身,又看周道新躬身走了,這才回頭看顧懷袖。 顧懷袖握著一杯茶在窗邊,她綰著墮馬髻,顯得細(xì)瘦高挑,一襲秋香色百蝶穿花馬面裙,透著春意的明媚,外頭微風(fēng)吹進(jìn)來,卻是眼波流轉(zhuǎn)。 她抿了唇,不知說什么。 原以為這周道新來,應(yīng)該是件好事,畢竟這人除了愛好奇怪之外,說話似乎也很風(fēng)趣幽默。 可怎么也沒想到,竟然說了這樣一個消息。 顧懷袖心里都不舒服了,可張廷玉面色如常,他只朝她伸手,拉她過來:“萬事皆有定數(shù),強求不得。趙子芳此人我聽說過,陰鶩刁鉆,遲早出事,不急?!?/br> 她還沒想好怎么回話,張廷玉便忽然道:“我看府里是越來越亂,不如找個機會回了江南去住,反正鄉(xiāng)試也在那邊。三年一回地跑,累得慌?!?/br> “去江南?” 這倒不是不可以,只是…… 張府這邊,怕還沒那么容易。 顧懷袖心知他也是不想在這府里待了,只笑他道:“明明是你自己想往江南去了,卻又要賴上我,這樣的張二爺我倒是頭一回見著?!?/br> 張廷玉悠然道:“天生沒臉沒皮,好游名山大川,江南好風(fēng)光,不如擇日而去?” “那便擇日吧?!?/br> 嫁雞隨雞嫁狗隨狗,顧懷袖也不喜歡張家,不過這機會還要慢慢找。 夫妻兩個只要一條心,往后的事情就好辦了。 分家,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張廷玉必須要顧及著張廷瓚的面子,更何況他雖跟吳氏關(guān)系不好,到底還是個孝順的人,不能不管不顧地走。若真是拋開一切走了,回頭怕是千夫所指。 顧懷袖估摸著是之前看西湖景的時候,張廷玉就轉(zhuǎn)著這心思了。 一壺茶見底,張廷玉也不在這里多坐,出來就往樓下走。 廖逢源竟然又站在了柜臺后面,拿著一直茶杯,里面裝著一些干茶葉。 他就用自己微微透著富態(tài)的手指,一根根輕輕搓著手中的茶葉,一臉凝滯的憂慮。 來的時候就見著這一幕了,回來的時候也見著,張廷玉就起了好奇:“掌柜的近日似乎有憂愁之事?” 廖逢源之前看周道新下來了,還沒料想張廷玉也下來了。 他長嘆了一口氣,搖搖頭:“茶葉這生意真是越來越難做了?!?/br> “年年南來北往,這茶葉過一趟大運河就要翻個三五倍的價,又怎會難做?” 更何況,廖逢源還是萬青會館的副會長? 蘇杭一帶的商人,都聚集在這里,一般來說,會形成一個小地區(qū)的商幫,眾商人聚在一起的時候便能相互探尋價格成本,直接定價,保證了各茶行茶葉標(biāo)價的穩(wěn)定和大致相同,這樣大家做生意也正好。 一般來說,到了廖逢源這個位置,不可能擔(dān)心茶葉生意難做。 可張廷玉現(xiàn)在看到的,竟然是廖逢源的滿臉為難。 “唉,我私底下給您一句話?!?/br> 廖逢源白白的手指上全是漂亮的茶葉,一根一根裹著的,一看便知道是好茶。 他這一回用了一個字,“您”。 這可不一般,至少說在說這件事的時候,廖逢源沒把張廷玉當(dāng)做一般的茶客。 他五根手指來:“從江南那邊運茶葉過來,成本不說,算上咱們茶行這邊還要再翻個一,過來咱好歹要賺錢吧,又是一。張二爺您要也看見了,這還有三呢?” 他數(shù)出一個“一”來,就掰一根手指下來握住,最后剩三根手指豎著。 廖逢源眼底帶著些微的嘲諷,又是嘆氣又是好笑:“剩下的這三,都是過河錢?!?/br> 過河錢? 顧懷袖沒聽說過,頗覺新鮮。 若是照著廖掌柜的這樣說,一文錢的茶葉,從茶農(nóng)的鍋里出來,再運到北邊,就要變成六文錢,其中一文是茶錢,兩文是茶行賣茶給茶農(nóng)的利和茶行本身的利,剩下的一半在哪兒? 就過河用了。 這就跟顧懷袖知道的過路費一樣,收得可真黑。 可這過河錢,是怎么出去的? 張廷玉也知道應(yīng)該有下文,可廖掌柜的看了看張廷玉,嘴巴一張,末了卻又緊閉,道:“張二公子怕還是不知道的好,唉,我就自己一個人糟心吧?!?/br> 看掌柜的這樣,應(yīng)該是不想說了。 張廷玉也不強求,與顧懷袖辭別了廖逢源,這才出來。 遠(yuǎn)遠(yuǎn)地,阿德跟青黛站在馬車旁邊,一個坐在車轅左邊,一個在右邊,朕百無聊賴地四處看呢。 顧懷袖與他一面往那邊走,一面道:“不問清楚,不要緊嗎?” 張廷玉搖搖頭:“廖掌柜的這話說了一半,未必是什么簡單的事情。不能告訴我,那也就是與我有那么一星半點的關(guān)系了。你可知道過河錢怎么收嗎?” 顧懷袖不懂,她搖了搖頭。 張廷玉背著手,已經(jīng)走到了馬車旁邊。 阿德一下站到地上,躬身喊了聲“二爺二少奶奶”,青黛也已經(jīng)起來了。 張廷玉與顧懷袖直接上了車,到現(xiàn)在似乎也沒有什么繼續(xù)往下面逛的必要了,兩個人坐進(jìn)車?yán)?,顧懷袖便問他:“怎么收??/br> 張廷玉手放在膝蓋上,手指指節(jié)輕輕地叩擊著,“大運河從南到北,分成各個河段,有時南高北低,有時西高東低。水流方向并不一致,要緊的是商船過往,只能通過閘門調(diào)節(jié)各個河段的水深,此河乃因漕運而興盛,除了運輸漕糧之外,如今卻是商船來往頻繁。所以,每過一個閘門,便有河道衙門來收過路錢,過大運河,便叫做過河錢?!?/br> 這個閘門調(diào)節(jié)水深,只是用于某些特殊的河段,更多的時候這些閘門只是為了治理水患。 河工之事頗為巧妙,康熙也一直很重視,幾次南巡,都是把河工放在首位的。 可過河錢這事,卻是皇帝根本管不到的。 每個河道總督上任都要收錢,這一任河道總督名為靳輔,乃是一位治河能臣,可為什么廖掌柜的會說過河錢已經(jīng)三倍于茶葉本身價值? 過河錢每年都收,所有商旅都習(xí)慣了,可唯有今年的生意難做,難保不是運河上出了什么差錯。 可這件事跟張廷玉有什么關(guān)系? 即便是廖掌柜的將這件事告訴張廷玉也未必有什么影響,可他說了一半便不說了。 張廷玉頓覺微妙起來:“這一位廖逢源可是精明人,若不是真的半路才想起來不該告訴我,那就是故意說了一半,卻又不說完,引我去查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