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相厚黑日常[清]_分節(jié)閱讀_354
“起,抬起頭來。” 顧懷袖心知躲不過,終于緩緩起身,將頭抬起來,卻不敢看康熙。 在皇宮里,他就是皇帝,尋常人直視他就是冒犯天顏。 她兩手垂在袖中,顫了顫,外面卻看不出異常來,至少在康熙的眼底,她還是鎮(zhèn)定自若的。 果然是一張美人面,也難怪太子色心起來,念念不忘了。 康熙已經(jīng)查明了朱江心的事情,早在行宮的時候就覺得事情有蹊蹺,只是一直忙于江南的河務(wù),不想去想這些事情而已。更要緊的是,康熙不想知道自己的兒子到底是個怎樣的面目。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可若是旁人的妻子,這件事就有悖于倫常道德。 而這樣的事情,竟然是他一手養(yǎng)出來,傾注了最大心血的太子做出來的。 康熙只看著她,緩緩道:“朕對他數(shù)十年的養(yǎng)育之恩,父子君臣之情義,竟然敵不過你一張臉……” “臣婦……萬死不敢……” 顧懷袖聽著康熙的話,只覺得心神恍惚又震驚。 她哪里能不知道康熙這句話背后的意思? 他一個堂堂的皇帝,連顧懷袖一張臉都比不上……這哪里是要放過她的意思? 顧懷袖早知道事情遲早有發(fā)的一天,卻不知道事情怎么會捅到皇帝那里去,興許背后還有人在算計,想要讓太子罪加一等。 只可惜,這一回去的是她的命。 康熙這樣說,顧懷袖幾乎是必死無疑,或者…… “三德子,將桌案上的匕首拿來?!?/br> 康熙話語淡淡地,只看著顧懷袖的臉。 顧懷袖終于看了康熙一眼,卻又立刻垂下了眼,她抖了一下,又僵硬地跪在地上,不敢再動。 夏天里,這殿中的地面卻是冷得她膝蓋骨都疼了。 三德子也鬧不明白現(xiàn)在到底是個什么情況,只依著皇帝的話,將匕首取來。 那是去年木蘭秋狝的時候,用來剔鹿骨用的鹿骨匕首,柄上嵌著漂亮的寶石,有一種說不出的富貴和冷艷。 顧懷袖手指指甲都已經(jīng)深深陷入自己的手心里,她想說話,想要為自己辯解,可是不知道從何開口。 康熙道:“美色禍人,不如盡去之。” 美色禍人? 還要盡去之? 顧懷袖終于沒忍住,豁然抬頭:“皇上,您是萬民之主,竟是這樣是非不分,黑白不辨,曲直不明,要臣婦受這委屈嗎?!” 眼底帶著幾分狠色,自打進(jìn)宮來就已經(jīng)壓抑著的恐懼,一下就變成了滔天的怒火。 到底這天家富貴之地,皇族總是沒有錯的。 不管皇帝是什么人,不管他的兒子是什么模樣,即便是他知道了太子的本性,如今出了什么事情,卻也是一味地護(hù)短! 只因為太子爺是他捧在手心里養(yǎng)了那么多年的好兒子,是索額圖帶壞了太子,是他身邊的人將他給教壞了,昔日他太子要在行宮jian迷命婦,今日卻有皇帝來為太子善后! 康熙在聽見顧懷袖忽然之間起來的反駁的時候,整個人的臉色瞬間就拉了下來,就是三德子也嚇得腿一軟跪在了地上。 里里外外多少人覺得顧懷袖膽大包天? 可顧懷袖自己不覺得,她甚至還笑了一聲:“女子容貌乃是父母賜予,子曰身體發(fā)膚受之父母,不敢有毀傷。美色也是父母所賜予,臣婦父母生臣婦如此,皇上之父母生皇上如此,如何臣婦的父母生了臣婦就是有罪,而皇上的父母有了皇上便無罪?!” 瘋了…… 瘋了…… 三德子已經(jīng)聽傻眼了。 身體發(fā)膚受之父母這一句,竟然也能這樣用! 張二夫人,這腦袋還想不想要了! 康熙眉頭一皺,劈手便將裝著熱茶的茶碗照著她扔去:“刁民滿嘴歪理邪說!” 那茶碗正砸到顧懷袖的身上,guntang的茶水順著她袍服的肩膀落下,耳垂上掛著的青金石墜子輕輕地晃動了一下,接著卻被熱水給濺濕。 “嗒……” 茶碗順著顧懷袖跪得筆直的身軀滾落在地,有骨碌碌的聲響。 顧懷袖不為所動,用那種超凡的勇氣,直視著康熙:“人生父母養(yǎng),臣婦打小不曾有父母之疼愛,可太子卻有您超出對一般皇子的呵護(hù)。臣婦rou體凡胎,太子天潢貴胄;臣婦市井庸俗之鼠輩,太子順天玉成之驕子。有錯都是臣婦的錯,是臣婦的父母不該生臣婦這一張臉,天下所有貌美如花之女子都有罪。美色禍人,若是皇上要劃花臣婦一張臉,便該劃了天下女子的容顏!” 她一笑,“因為但凡有任何美貌之人出現(xiàn)在太子爺?shù)拿媲埃既滩蛔?,無法自控。可他時天潢貴胄,錯不在他?;噬夏f得對,美色禍人,臣婦有罪?!?/br> 說完,她忍著半邊身子被燙了的疼痛,磕了個頭。 康熙已然說不出話來。 字字句句在對比太子與她,一口一個“臣婦”如何“太子”如何,無非就是在斥責(zé)皇帝不公罷了。 “太子天潢貴胄,若非你禍人,他何至于犯下如此大錯?今日有此事,你在劫難逃,再多的歪理都沒有用?!?/br> 康熙乃是皇帝,九五之尊,容不得人在自己面前如此放肆。 更何況,皇家之丑不可外揚,區(qū)區(qū)一個張顧氏,不得辱及天家顏面和皇家聲譽。 顧懷袖差點就要歇斯底里地笑了。 當(dāng)真是天家無情,康熙就是重視著太子吧? 只可惜,他這一個兒子終將讓他失望。 顧懷袖看著被德公公放在地上的那一把匕首,只道:“皇上能劃花臣婦的臉,卻無法劃花天下人的心。今日包庇太子是非不辨,他日萬民唾罵大舟傾覆?!?/br> 古有皇帝不能殺言官之律條,可顧懷袖不是言官。 她不過是拿自己的命在說話而已,說一句少一句,自然得珍惜。 可有的話是忍不住的。 這些話放出去全是誅滅九族的大罪,康熙聽了卻巍然不動:“今日你說這些話,足夠朕誅滅你九族?!?/br> “皇上千古一帝,萬世明君。臣婦夫君衡臣乃是狀元及第,深受皇恩,公公張老大人曾官拜東閣大學(xué)士,為一朝宰輔,大哥也曾為太子鞠躬盡瘁。張家世代沐皇恩而對皇上盡忠,皇上斷無可能殺之?!?/br> 她磕了個頭,目光卻落在了那一把匕首上。 女子花容月貌,嫁得如意郎君,甚至如今將夫貴妻榮,只因一場令人作嘔的意外,便惹來這潑天禍?zhǔn)隆?/br> 顧懷袖微微一閉眼,已然是認(rèn)命了。 興許康熙登基這四十四年,已然見過無數(shù)人在他腳底下,掙扎不能,帶著與顧懷袖同或是不同的遺憾而去…… 所以他無動于衷,只是看著人,道:“三德子,動手?!?/br> 匕首刃光如雪,晃了顧懷袖的臉,她又磕了個頭:“臣婦謝皇上不殺之恩?!?/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