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相厚黑日常[清]_分節(jié)閱讀_441
官途,穩(wěn)字上佳。 可也得好生琢磨琢磨皇帝的心思,到底康熙是怎么想的…… 比如朱三太子一案。 好不容易將人給抓住了,現(xiàn)在康熙要說驗明正身。 張廷玉在離府之前就已經(jīng)判斷出來了,這一次抓到的那個老叫花子,就是之前一念和尚要找的那個老叫花子,這個人就是朱慈煥,錯不了。 只是皇帝的話,意思也頗耐人尋味。 朱慈煥若真的出現(xiàn)了,他是朱三太子,康熙此前曾經(jīng)說南明皇室都給加官進爵,要給朱慈煥加官進爵不成? 好歹康熙是圣主明君,真出現(xiàn)了朱慈煥,皇帝一言九鼎,金口玉言,必定要好生對待朱慈煥。 然而,可能嗎? 康熙恨不能剿滅朱慈煥一家,只要朱三太子還在,亂黨就不會消減,可是朱三太子若是死了,那就是他康熙要激起江南士紳的憤怒。 唯一的法子…… 已然在張廷玉的心中。 而這一條路,是康熙一句話指給了張廷玉的。 他撐著傘,也懶得坐轎子,只徒步到了刑部,周道新正老神在在坐在堂后看雪喝茶,端著一柄漂亮的宜興紫砂壺,含著壺嘴喝,聽見人通報,他也懶得起身,頭也不回道:“年都過不好了,我就知道我來了,你也快了?!?/br> “別把話說得跟上斷頭臺一樣?!?/br> 張廷玉早收了傘,遞給了旁邊的差役。 他的拂了拂身上的雪,旁邊的人打起門簾,張廷玉這才進去。 一見到周道新這一副懶人的模樣,張廷玉就嘆氣:“都說過年之前把事給辦了,你就不能有個辦事的樣子嗎?人呢?” “在大牢里關著呢,已經(jīng)審過一輪了,就是個糟老頭子……”周道新說話一點也不客氣,終于將茶壺一放,站了起來,“供認不諱,就是朱慈煥,逃了這許多年,如今總算是被抓了?!?/br> “你確定,他是朱慈煥嗎?” 眼看著周道新就要去帶路,張廷玉跟在他身后,忽然說了這樣的一句。 周道新審人斷案的手段乃是一流,能坐到刑部侍郎這個位置,可也不簡單,朝廷三品刑部漢侍郎,論起來還要比張廷玉的官還要高一階。 他以前審人,從不出什么差錯,張廷玉也從來不會說這樣的話。 可今天他聽見什么了? 周道新笑道:“你莫不是老婆孩子熱炕頭地,近日被府上喜事給沖昏了頭?” “我看是你懶懶散散,過個年,把腦子都過沒了?!?/br> 張廷玉面無波瀾,說出來的話,卻透著森森的寒氣,讓周道新轉(zhuǎn)瞬就開始發(fā)冷。 兩個人已經(jīng)站在了牢門口,周道新掃了旁邊拿著牢門鑰匙的官差一眼,道:“你先一邊兒去?!?/br> 那官差走了,周道新才扭頭看張廷玉,斟酌了一下,似有些猶豫不定:“張兄可否直言?” 張廷玉心里嘆著氣,也是無奈,哪里是他給周道新直言?這件案子本來就是張廷玉手里的,要辦也是他辦。 “他若是朱三太子,以后隨便大街上拉開一個老乞丐,是不是都能說是朱三太子了?要指認前朝宮里的朱三太子,還是找前朝宮里的老太監(jiān)來吧?!?/br> 張廷玉的意思已經(jīng)很明白了。 周道新也聽懂了,只是他看著張廷玉,過了半晌嗤笑一聲:“人都是會變的,你也變了?!?/br> 人在局中,身不由己。 張廷玉比周道新要明白得多,所以他即便是官階不如周道新,真要提起張廷玉與周道新來,也是說知道張廷玉的多。 他手段更狠,心腸更毒罷了。 如今康熙要這個結果,張廷玉不辦,自然還有人來辦。 既然結果都是一樣,中間怎么能得利,張廷玉就怎么做。 心中是否有愧,就不是旁人能知道的了。 再說了,若是他在這種時候規(guī)避此案,那么多虎視眈眈的人,只會讓張廷玉瞬間身陷萬劫不復之地。 利祿場上走,他若不殺人,掉的就是自己的腦袋。 周道新看他不說話,過了一會才朝著大牢門口走去,一旁的差役自動拿著鑰匙跟上來。 兩個人前后腳進了大牢,見到了那個老叫花子,現(xiàn)在穿著囚衣,蜷縮在一團被子里,這是周道新看著老人家身體不大好,所以叫人給備的,如今看著卻像是諷刺。 宮里的老太監(jiān)也是七老八十了,崇禎皇帝吊死景山多少年了? 吳三桂放清兵入關,又有多少年了? 當年的朱三太子不過是個稚齡嬰孩,找個前明的老太監(jiān)來看,哪里能認得出來? 周道新不是不知道,這法子根本就不可能。 那縮在里面的老叫花子已經(jīng)生了眼翳,看不清外面的人。 他只知道有人來了,還是兩個,便道:“二位大人,我真的是朱慈煥,不必再審了?!?/br> 張廷玉微微垂下眼簾,看著自己的手掌,而后環(huán)函問道:“當真是朱慈煥,不是冒名頂替嗎?數(shù)十年來,多少朱三太子亂黨作案,朝廷待你們不薄,為何謀反……” 周道新回頭看著張廷玉,一旁還有筆錄官在記著話。他想走,可知道這時候不能走。張廷玉才是對的…… 若是他周道新這一會兒走了,背過臉去就會被人一刀落下,與朱慈煥一家一起上黃泉。 朱慈煥心知大限將至,也不起來見官,只道:“數(shù)十年來,改易姓名,只是為了避禍。清廷有三大恩于前朝,朱慈煥感戴不忘,何嘗謀反?” 張廷玉看了一眼筆錄官,只見筆錄官還在記,穩(wěn)了穩(wěn)心神,繼續(xù)問道:“哪三大恩?” “今上誅流賊,與我家報仇,一也。凡我先朝子孫,從不殺害,二也。 朱家祖宗墳墓,今上躬行祭奠,三也?!?/br> 那是年紀老邁的人的聲音。 朱慈煥今年已經(jīng)七十五的高齡了,改名易姓多年,只想安安穩(wěn)穩(wěn)過日子,可有那么多的人打著他的旗號謀反。 四十六年的時候,一念和尚謀反,朱慈煥流亡在外,本來沒有想管這件事。 他老了,跑都跑不動了,被清廷逼著,一家妻離子散,家破人亡…… 只可惜,誰讓他知道了那一枚血章子出現(xiàn)呢? 他的孫兒怕是以為一念和尚造反是他在背后,可并不是他…… 朱慈煥忽然之間老淚縱橫,卻笑道:“吾今年七十五歲,血氣已衰,鬢發(fā)皆白,不作反于三藩叛亂之時,反而選這國泰民安之時?更何況,所謂謀反者,必占據(jù)城池,積草屯糧,招買軍馬,打造軍器,數(shù)十年來,我可曾做過此事?” 說完,他便看向了牢門外,站著許久的張廷玉,而后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不過是個毫無威脅的垂垂老人罷了,如今三個兒子都被抓,牢中已死了一個,妻女早已經(jīng)在多年之前投繯自盡…… 就連朱江心,也觸柱而亡。 張廷玉閉了閉眼,轉(zhuǎn)身立了一會兒,才問道:“前明老太監(jiān)可找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