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相厚黑日常[清]_分節(jié)閱讀_447
顧懷袖這會兒不敢張牙舞爪了,她垂首站著,斟酌著胤禛話里的意思。 胤禛還就喜歡她這會兒聽話乖得跟他養(yǎng)的白毛小狗差不多的樣子,抬眉道:“有什么想法沒有?” “不敢。” 說的是不敢,不是沒有。 胤禛豈會聽不出來? 他有端了西瓜汁來喝,忽然見著外頭高無庸跑進來,便停了這邊,去問高無庸:“你今兒辦事不牢靠,慌慌張張做個什么!” “奴才回主子爺,熱河來了消息,十八皇子歿了,太子被關(guān)起來了。” 高無庸立刻朝著胤禛打了個千兒,一手支著地,利落地回了這么一句。 胤禛面色微微一變,最后卻微微掐著手里那一串佛珠,道:“可知皇阿瑪什么時候回鑾?” “尚在準備,具體時日不曾知曉。” 太子被關(guān)起來了? 關(guān)起來,又是個幾個意思呢? 胤禛也摸不準。 年羹堯這是回京述職來了這里,方才瞧見高無庸,也知道這里有四阿哥在談事兒。 胤禛看了一眼,便叫年羹堯在簾子外頭等著,才看向顧懷袖:“你找爺可有什么事?” 顧懷袖將賬冊給放下:“您留下慢慢看,奴才給您送錢的。這會兒您這里人多眼雜,奴才告退……不過……身為您的狗兒,奴才給您一句話,若是您像您腕上的佛珠一樣安靜,才是真好?!?/br> 說完,她這條胤禛養(yǎng)了十多年的忠犬,便直接掀了簾子出去。 年羹堯長身站在外頭,瞧見出來的是顧懷袖,忍不住一瞇眼。 顧懷袖卻還想起初見年羹堯的時候,也不過一個毛頭小子,算算,她也是夠老了。 跟了四爺許久的奴才,自然不需要跟這個才跟著四爺?shù)呐磐O聛硪姾?,顧懷袖帶著丫鬟便走了?/br> 年羹堯皺著眉頭,只覺這女人行事越發(fā)乖戾,哪里比得上自家妹子沉魚? 不過里頭四爺有找,便不再多想,跟著進去了。 剛剛回到府里沒多久,九月皇上鑾駕回來,還在途中就發(fā)了一道圣旨,廢去太子儲君之位,著令暫時禁足,待他回鑾再與群臣細說。 皇上這一道詔書一發(fā),整個京城都炸開了,朝野為之震動! 顧懷袖卻接到了張廷玉報平安的信,大事暫定。 她整個人一下坐會了椅子上,有些恍惚。 該是清算的時候了…… 第二零五章 上路 康熙九月初回鑾,張廷玉自然也跟著回來了,顧懷袖瞧見他進屋的時候幾乎沒將他整個人給認出來。 風塵仆仆,人瘦得厲害,她甚至覺得他白頭發(fā)都多了兩根,可偏偏張廷玉的眼神很亮,很明亮。 在他跨進屋門的時候,顧懷袖近乎以為他那一雙眼底的目光乃是出鞘的寶刀,亮得嚇人,又帶著森冷的寒氣。 可他進了門,往屋里一坐,便將眼皮闔上,轉(zhuǎn)眼刀光劍影都熄滅了。 顧懷袖早知道了十八阿哥胤衸沒了的事情,太子被廢幾乎是這一個當口上傳回來的消息。 有兩個多月沒見,顧懷袖看著張廷玉,只連忙叫人打水。 可她一低眼,便見到了張廷玉有些發(fā)腫的右手手指,伸手過去一握,只覺得僵硬無比,真要跟爪子一樣了:“你手怎么了?” 張廷玉過了許久,才將胸中意平復下來。 他睜眼時,已經(jīng)是光華斂盡,可剛剛那種心驚rou跳的感覺還殘留在顧懷袖的心底,揮之不去。 “十八皇子病逝,皇上訓斥了太子諸位阿哥,被氣得有些輕微的中風,右手不能寫字,只我跟吳什兩個幫著做事,李光地大人年紀大了,也熬不下來……” 張廷玉這一回是真累著了,想起這些日子以來的驚心動魄,真恨不能倒頭就睡。 可他要處理的事情還很多,如今正在整個京城風起云涌變幻之時,很多事情還落不到實處。 如今康熙還在暢春園,要擇個吉日才會回鑾,更何況還要扶著十八皇子的靈柩回來。 諸位皇子都已經(jīng)齊齊聚集到了康熙的身邊,可康熙現(xiàn)在誰也不想搭理。 十八皇子乃是他的小阿哥,一貫捧在康熙的手心里的,張廷玉還去上書房給他講過學,沒想到如今說沒了就沒了,中秋會見蒙古貴客的時候,還在他皇阿瑪跟前嬉鬧…… 真是個世事弄人。 自打皇上氣住了之后,京城里的奏折基本都是張廷玉給皇帝念,皇帝聽了讓張廷玉給批折子,有時候不要緊的折子就讓張廷玉代批,要緊的折子則是康熙看過了自己拿主意,或者問問身邊帶去的幾位近臣。打十八阿哥病了之后,幾乎所有的事情都從張廷玉這里經(jīng)手。 張廷玉為漢臣,吳氏則是滿人,兩個人名義上還在李光地的手下做事,可李光地眼睛已經(jīng)不大看得清了,漢大臣這邊的事情全部砸到了張廷玉的肩膀上。 成百上千的奏折堆著不說,有時候遇上皇帝火氣大,還要跟著給皇帝擬旨。 九月初從塞外和熱河過來的幾道折子和旨意,全都是張廷玉寫出來的。 如今看看他這手,幾乎是不眠不休地抓著筆桿子過來的,已經(jīng)僵硬得做不出第二個姿勢來了。 他抬手另一手摸了摸顧懷袖的額頭,只笑:“哭什么呢,別人求也求不來的好事?!?/br> “這算是哪門子的好事?” 這會兒顧懷袖也任性了起來,也懶得搭理他,只叫白露青黛端了熱水上來。 她就沒見過這樣不知道愛惜自己的人:“南書房下頭的翰林院學士去的也不止你一個,怎么事情就你勞累得最多?我就不信旁的人這手能有你的厲害?!?/br> “我這手可厲害了。” 張廷玉笑了笑,看她從旁邊拿了軟軟的綢帕子從盆里蘸了熱水,慢慢給自己擦手。 熱氣舒緩上來,連著手部的經(jīng)絡(luò)也跟著活了起來,原本幾天握筆,幾天勒韁繩的那種僵硬,終于漸漸地開始消失。 顧懷袖的手很柔,這么多年這一雙手還是最漂亮的,一面給他擦手,看著他指甲縫里填著的朱砂,先用帕子擦了一回,卻暫時沒管,然后喚人取了針,卻不用針尖,換了針頭來挑,而后才叫人換了一盆水來給他泡手。 張廷玉將兩手按進了銅盆里,輕輕地活動著自己的手指,又想起這幾日來的事情,一樁樁一件件,驚心動魄至極。 他大多數(shù)手指的指甲很圓,常年都在修剪,唯有有時候翻奏折和掐紙頁,所以右手大拇指略有個兩分的指甲留出來,除此之外是左手小指的指甲也留出來,有些長。 細看他這一雙手,與當年的張英無異,也與時常在南書房伺候的李光地差不多。右手各個握筆時摩擦著的位置,也有厚厚的繭皮。 這是文臣的一雙手,也是南書房近臣的一雙手,更是未來朝廷重臣一朝宰輔的手。 顧懷袖只站在旁邊看著,見他泡手的時候,表情沉靜,似乎在考慮什么事情,也不打擾他,只是眼底不知怎的涌現(xiàn)出許多酸澀來。 張廷玉只沉沉道:“舍得舍得,不舍不得。何故在意那么多呢?” “說時容易做時難,若是我又一日忽然老了,你見著我,也如我此刻見著你的手……”顧懷袖嘆了口氣,看了看自己那一雙手,忽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