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相厚黑日常[清]_分節(jié)閱讀_475
“忠,愚,賢……” 都說為官之道,首先就是一個“忠”字,若張廷玉忠,戴名世死;張廷玉逆,張廷玉與戴名世皆死。 擺在他面前的,從來只有一根獨木橋。 顧懷袖看著他黑發(fā)之中夾雜的一根根白發(fā),只將手指收緊了,更不知道說什么了。 這個年,眼看著是沒辦法過好了。 戴名世與方苞,都是現(xiàn)如今出名的文人,更別說戴名世名聲遠揚,若是趙申喬狠毒一些,少不得要牽連張廷玉這個先生了。由此一來,今年的會試大總裁,非趙申喬莫屬…… 當初趙申喬奏稱他與戴名世無冤無仇,只是為了盡臣子的本分來舉此事,分明就是睜著眼睛說瞎話罷了。 更瞎的是,康熙信了。 顧懷袖已然注意到了,張廷玉方才說“皇帝”,而非“皇上”。 她只能伸手按著張廷玉的肩膀,想起的卻是當初在江南,張廷玉在江寧縣志之中發(fā)現(xiàn)的“沈天甫”,還有可能是沈天甫后人的沈恙。 怕是當時張廷玉翻閱卷宗的時候,怎么也沒想到這種事也會落到自己門生的身上吧? 此刻的戴名世與方苞,卻只能在暗無天日的囚牢之中,竭力尋找生路。 然而在外面的張廷玉都想不出來,他們又哪里能找得到? 牽強附會,無中生有,污蔑就是污蔑,可一旦皇帝開口,這種污蔑就變成了真的。 年夜飯吃得索然無味,衙門里又關(guān)了一大堆的文人,趙申喬已經(jīng)要坐戴名世方苞死罪,翻過年周道新也回來了,又聽見一樁這樣的事情,卻是一直沒有登門拜訪張廷玉。 到底有當年朱慈煥的事情在,這一次,張廷玉又回怎樣做? 周道新想要看看,也或許是尋著機會,要看看張廷玉這個朋友還值不值得交吧? 所有人都在看張廷玉要怎么走,可他面前分明只有一條路,還有什么怎么走的說法? 左右,于戴名世而言,不過一個“死”字。 朝堂之中平白掀起一場風云,張廷玉成日里都在刑部坐著,顧懷袖也坐在了屋里。 她在紙上寫下一些東西算著,可腦子里一片的混亂。 事實告訴她,這興許只是個巧合,可什么樣的巧合都堆在了沈取的身上,她實在是有些…… 她坐進椅子里,看著推算出來的那一頁紙,安慰著自己,正掀了茶蓋,便瞧見靄哥兒偷偷摸摸進來了,手里還團了個雪球。 “靄哥兒,雪球不許帶進屋里來,這天冷路滑,你meimei身子不如你跟你三弟壯實,當心她凍著……” “哦。” 張若靄將雪球扔了出去,進來看顧懷袖,不看一伸腦袋瞧見上面一張紙,奇奇怪怪的都是符號:“這個像是尖梯子,又像是屋頂?shù)臇|西是什么?還有好多小蝌蚪……” “什么尖房子小蝌蚪……” 不過是顧懷袖習(xí)慣性寫的英文罷了。 她捏了手里的紙,團起來,不再給靄哥兒看,心道靄哥兒、霖哥兒跟香姐兒,沒有一個是左撇子,沈取應(yīng)該不是自己兒子。 難不成…… 她被自己腦子里的想法給逗樂了。 紙團一扔,她便摟過了靄哥兒,笑道:“你前兒跟我說取哥兒慣用左手,可是真?什么時候瞧見的,是一時用了左手,還是平時都用?” “是我們在龍眠山的時候,他用左手抓毛筆,我還笑話他呢。爹也一下把紙給他撤了,讓他改右手……”張若靄眨了眨眼睛,說了一句,可是說完,他就知道自己可能說錯什么了。 顧懷袖眼睛閉了一下,一手按緊扶手,似乎在強迫自己鎮(zhèn)定,過了一會兒,她才勉強平靜問道:“你說你爹……撤了紙,讓取哥兒改右手?” 第二一八章 師恩 原本怎么推都覺得是自己疑神疑鬼了,可畢竟是被沈恙騙過一回的人,她當時那一段日子,是真的將取哥兒看成了自己的兒子,即便只有短短的一段時間,卻也做不得假。 可現(xiàn)在,在她已經(jīng)將這件事判定為巧合的時候,張若靄跟自己說了這樣的一段話。 張廷玉撤的? 顧懷袖有些想笑,又隱隱約約覺得有什么不大對的地方。 張廷玉知道她是左撇子,所以怎么也不會平白無故讓一個左撇子用右手。 終究還是顧懷袖多疑了,她想想又問了靄哥兒幾句,過了一會兒才讓張若靄離開。 看著被自己扔下去的一團紙,顧懷袖撿起來展開看了,又終究覺得荒謬。 興許有別的原因…… 至少現(xiàn)在她不會去問張廷玉,他的事情已經(jīng)夠煩心了。 去年年底忽然出了戴名世的案子,朝野之中已經(jīng)有不少人開始參劾張廷玉,翰林院之中也有一部分的人起筆彈劾,言及張廷玉督辦此案必定包庇戴名世,懇請皇帝撤銷張廷玉督辦此案的職權(quán)。 實則,張廷玉自己比誰都希望自己不曾有這樣的職權(quán),可是他也知道,康熙不會滿足他和群臣的愿望的。 皇帝需要的只是刀,只是會辦事的狗,不允許下面人有任何的違抗。 他可以是明君,可首先是“君”。 趙申喬只管將《南山集》所涉之人盡數(shù)逮捕,多有嚴刑拷問,以逼迫眾人下供詞。 張廷玉屢次往朝中遞折子,皇帝也不過是留中不發(fā),一點也沒有責斥趙申喬的意思。 這種時候,是連任何一句辯駁的話都不能說的,說了皇帝也不會聽。 連上三道折子,皇帝不看了之后,張廷玉還有什么不明白? 戴名世等人在牢獄之中,張廷玉不得探看,只能審問其余人等,不能近監(jiān)牢一步。 一轉(zhuǎn)眼越過了年,整個京城江南士林一片恐慌,唯恐《南山集》文字獄之禍罪及己身,盡皆閉門謝客,過起了隱士一樣的日子??蛇€有為《南山集》作注之文人,因為過度提心吊膽,竟然活活嚇死在屋中,由此可見多少人因此事而惶惶不可終日了。 從京城與戴名世同科之人,一直到曾經(jīng)與他有過友交之人,哪個不遭難? 張廷玉身陷于困頓之中,心知戴名世非死不可了。 趙申喬一番曲解的話,也能讓康熙動了殺機,可見并非不是不明白,他只是要殺雞儆猴。 會試的事情現(xiàn)在幾乎沒有什么人在關(guān)注了,只因為戴南山一案牽連已經(jīng)甚廣,士子潛心修學(xué)之人甚少,都來關(guān)注戴南山一案了。 人人都說戴名世是亂臣賊子,自己有悖逆之心不說,還要拉那么多人下水,其心可誅。 昔年舊友之中揚言要同戴名世割袍斷義之人不在少數(shù),可戴名世都不會知道的。 一出正月十五,刑部辦案的卷宗呈上來,張廷玉這邊一看,涉入此案之人已經(jīng)多達二百,如此滾雪球一般查下去,焉知不是又一場大禍? 張廷玉拿著卷宗往趙申喬屋子里去,朝著圈椅上一坐,便道:“《南山集》中援引明末南人所著文章,這些人身處明末崇禎末,為何也被趙大人叫人抓了起來?” 清軍沒入關(guān)的時候著的書,還是已經(jīng)成,這都要抓,那整個大清朝有多少文人要涉入其中? 張廷玉不大客氣,事到如今也懶得客氣了:“趙大人您是想鬧得人心惶惶,好顯示自己的威風吧?趕明兒,張某也尋一本您著的書,必定字字細讀,引經(jīng)據(jù)典來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