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相厚黑日常[清]_分節(jié)閱讀_526
周道新終究沒有將石方的身世捅出去,甚至顧懷袖在新墳前面站了許久,回來的時候竟然瞧見周道新的馬,就在路邊。 周道新略一欠身:“夫人?!?/br> 顧懷袖略略一笑:“青山秀水,是個好地方。您也算是成全他的一人,替他謝過您了……” 人各有各的立場,周道新沒將這事牽連到張廷玉的身上,已然足矣。 然而想想,周道新也只是嘆氣:“周某人一直在想,衡臣兄冤殺朱三太子一家,石方如何會將自己的身世告知于他……原是無解,可在進了牢房,見著掉在地上的烙鐵的時候,在下才知,原是紅顏禍水……” “……呵?!?/br> 顧懷袖輕笑一聲,卻扶著青黛的手往前了。 “他的命本是我救的,如今亦是我成全他。周大人乃是局外人,自詡看得清楚罷了?!?/br> 看不看得清楚,周道新自己也明白。 他不過是說自己想說罷了。 也就來看這么一回。 犯在周道新手里的人何其多?不多石方這一個。 只是石方的身份太獨特,周道新想,自己一輩子也忘不了朱三太子的冤案,也忘不了如今這一段公案。 “我不知衡臣兄的余生將如何度過,于我周道新而言,乃是良心難安?!?/br> “世上也不只你周大人有良心的?!?/br> 話說了一半,顧懷袖也不想再說,她上了轎子,便叫人走了。 青山里,孤冢一堆,誰還記得什么功名利祿? 剩下的,唯有凡俗之人留在凡俗的世道之中罷了。 “折道點禪寺,上香吧?!?/br> 顧懷袖頓了一頓,還是吩咐了下去。 點禪寺處,今年亦是游人如織。 此地有溫泉,山花爛漫,顧懷袖認得路,信步而去,見著漫漫逶迤的山道,薄云淡霧之間隱隱看得到寺院的青瓦屋檐。 龍雨潭仍在,顧懷袖站在山腰上朝下面一看,也不過是輕蔑一笑。 白露跟在顧懷袖的身邊,朝著前面一條小徑上指了一下:“小衛(wèi)爺在前面等您?!?/br> “他倒是有孝心的?!?/br> 顧懷袖微微一笑,便折轉(zhuǎn)了路,朝著禪院里去。 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 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六祖慧能的偈語便書在墻上,院中有高高的婆娑樹,傳聞佛祖便在此樹之下得永生。 顧懷袖進來的時候,只見綠樹隱隱,紅花艷艷,正是江南千里鶯啼綠映紅的時節(jié),在京中這春景也煞是嬌媚。 李衛(wèi)正對著墻上那一句偈語抓耳撓腮,旁邊站了個老和尚,瞪著眼睛看李衛(wèi)。 原本是怎么也不懂,李衛(wèi)唉聲嘆氣,只道晦氣,剛剛進來只不過對著這墻根呸了一口,竟然被個老和尚抓著,嗚呼哀哉! 不過顧懷袖一進來,李衛(wèi)就瞧見了,頓時樂了,見了救星一樣,連忙跑過來,喊一聲:“干娘納福了,兒子給您問好!” “多日不見,只你這嘴兒越發(fā)甜?!?/br> 顧懷袖一瞥,便知道是李衛(wèi)惹了什么事,只一擺手讓白露等人進院落里布置,才問李衛(wèi):“這是怎么了?” 李衛(wèi)如今也是個俊俏青年,已經(jīng)娶了個良家姑娘,算是成家立業(yè),不過他畢竟在外頭跑的時候多,也不怎么回去,好在家里媳婦兒體恤他,如今還算是一家子和樂?,F(xiàn)在怎么說也是大小伙子,見了顧懷袖倒還有些抹不開面子,為難了一回,才道:“方才李衛(wèi)莽撞,一身市井習(xí)氣忘了收,得罪了旁邊那一位老上師,您看?” 旁邊那和尚只將雙手合十,“阿彌陀佛,若無對佛祖敬畏之心,何必來禪院禮佛?” “來禪院禮佛,不過求一心只安寧,若佛祖能使我靈臺清明,不如使世間種種癡男怨女都篤信佛道,何愁天下還有苦痛?” 如今顧懷袖是經(jīng)歷得越多,所以越見豁達,更能洞明這世間之理,她只輕輕地一嘆,看那婆娑之影,回想這半生沉浮,竟也翩然得趣。 遂言,“天潢貴胄,販夫走卒,rou體凡胎;三界眾生,十方六域,凡夫俗子。正所謂酒rou穿腸過,佛祖心中留……心懷慈悲,自有慈悲眷顧,心無慈悲之人,何必拘泥佛道?李衛(wèi)固然無禮,上師何不一笑置之?” 她說完,也懶得管旁人是不是聽得懂自己這一番胡言亂語,只招手讓李衛(wèi)進來。 因著石方之事,顧懷袖想叫人做個道場,可是想想又不覺得有什么必要。 石方從來不信佛,若有那時候,還不如多燒幾道菜譜給他。 現(xiàn)下定了地方,也不過只來略坐一坐,看點禪寺這地界兒風(fēng)光旖旎,正好散心。 李衛(wèi)是前幾日來的,沈取也來了,不過他們辦事兒,而李衛(wèi)是顧懷袖干兒子,自然來得殷勤。 原本李衛(wèi)就跟她親近,真跟親兒子沒什么區(qū)別,知道顧懷袖最近遇著事,心情不好,便越發(fā)涎著臉湊上來討她開心。 “干娘,前兒我看取公子去了桐城一趟,專讓人帶了小蘭花,想必您今年能見著桐城的土茶行銷到京城了。” 如今沈取的身世,李衛(wèi)也清楚了。 他扶了顧懷袖坐下,又去忙活茶水。 顧懷袖看他忙前忙后也是辛苦,只道:“你也坐下吧,就是個閑不住的。白露,上來倒茶,看把這小子給忙的……” 她一指小方炕桌對面的位置,便叫李衛(wèi)坐,這才見著白露沏茶上來。 李衛(wèi)眼珠子骨碌碌地轉(zhuǎn)了轉(zhuǎn),似懂非懂地端了茶起來,喝一口,道:“好茶。” 青黛白露兩個近日來,原本是愁眉苦臉,畢竟最近換了廚子,夫人也不怎么吃得下東西,可今日看了李衛(wèi)這神態(tài)動作,真比那臺子上的丑角還來得精巧,一時之間也沒繃住,便笑了起來。 顧懷袖也是失笑:“可嘗出怎么個好了?” “這個……”李衛(wèi)撓了撓頭,仔細思索了一下,道,“那什么,一口下去活神仙,唇齒留香……嗐,您看我記得個什么呀?” 李衛(wèi)自問就是個大老粗,甭管喝著什么茶,一律“好茶好茶”,誰知道那茶是好是壞? 反正就是個“好”字,誰也不會說錯啊。 至于怎么個品茶法…… 李衛(wèi)毫無尷尬之色地看顧懷袖,“跟著沈爺跑了那么多年,就是不會品茶……” 若他會品茶,便不是李衛(wèi)了。 顧懷袖也懶得搭理他,只道:“茶,喝個解渴才是正理兒,牛嚼牡丹才是聰明人?!?/br> 一說到這里,定然想到廖逢源的身上去,這一位老板才是嗜茶如命,萬萬不能在他面前糟蹋茶的。 “那兒子也是個聰明人了?!?/br> 李衛(wèi)頓時得意起來,咕嘟嘟地喝了半碗茶,正想用袖子擦嘴,便見顧懷袖從青黛那里遞了方巾給他,他才接過來,改用方巾擦了擦唇邊茶漬。 實則顧懷袖待他,倒還比待自己的兒子更可心。 蓋因他不是自己的兒子,脾性也更對顧懷袖的胃口,所以格外鐘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