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小樓低頭笑笑：“趕了一天路，著實有些累了。小樓先回去歇息，宋將軍請回吧！”月小樓本有一肚子話，但看到宋為的一瞬間發(fā)覺一句都說不出來了。他不知該如何與宋為說他心里那些千回百轉(zhuǎn)，只得逃。

    “為何來京城？”宋為在他轉(zhuǎn)身的瞬間開口問他。

    “大齊幅員遼闊，與春歸搭伴一起看看?！睘榱四?。小樓萬萬不敢說這句話，他說了，宋為轉(zhuǎn)身就走了。

    “一起去喝口酒吧！你千里迢迢來到京城，我理應(yīng)做東。”宋為看了看永安河的繁華，與月小樓眼中的落寞截然不同，永安河的繁華蓋不住月小樓的落寞，宋為有些心疼了。他從東線到無鹽鎮(zhèn)，再從無鹽鎮(zhèn)到京城，再傻的人也應(yīng)當(dāng)看出來了，他在追著他的足跡跑。

    “許久不喝了，興許酒力不如從前?！痹滦亲旖菗P(yáng)了揚(yáng)。

    “從前也沒見得多好?！彼螢橄肫鹪滦呛冗^酒，腮邊兩朵嫣紅。二人似乎不約而同想起了那時喝酒的事，笑出了聲。

    “走吧，到這會兒還沒吃東西，真的有些餓了?！彼螢樵谇懊鎺?，怕小樓跟不上他的步伐，特意放慢了些。

    他還是那樣周到。那樣好的宋為是月小樓遙不可及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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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歸被宴溪帶進(jìn)了門，還未打量房間的樣子，就被宴溪按在了門板上，吻住了她。

    宴溪有些把持不住了，前些日子想她想的緊，恨不能夜夜去外面站著，這回好了，不用去外頭了。她就在眼前，在懷里。宴溪覺得不夠，抱起她讓她與自己更近，讓春歸感受他的情動。

    “穆宴溪…”春歸急急的喚了他一聲，轉(zhuǎn)眼又被宴溪堵住了唇。宴溪如抽絲剝繭一般將春歸從她厚重的衣裳中解脫了出來，春歸怕冷，緊緊依偎進(jìn)宴溪的懷中，任宴溪抱著她去了床上。

    “想我嗎？”宴溪在春歸耳邊輕聲問她，他的唇輕輕掃過她的耳垂，而后含住了它。

    春歸一個想字出口，卻成了一聲嬌/喘…一聲又一聲，在催促著宴溪。令宴溪無法自控，終于醉在春歸的狂野之中。

    本想著見面收拾她，卻沒想到自己被她收拾了，她看他一眼他就輸了。

    待繳了械，看到春歸眼皮打架，要睡了一般。于是揚(yáng)聲說道：“這院子里的湯泉可是京城最好的，為夫先去泡一泡?！闭f罷作勢起身，卻被一雙小手拽住了胳膊?！耙蚕肴?？”

    “都是我的。”春歸出言提醒他：“你，你的將軍府，你的銀子，你的湯泉都是我的。我現(xiàn)在要去泡我的湯泉。”

    “………愛妻所言極是，那便由為夫抱著你去泡湯泉。”說罷起身將二人裹好，去泡那裊裊熱氣的湯泉。

    想來宴溪還沒有與女子一起泡過，他的春歸閉著眼坐在溫泉中，秀發(fā)挽在頭頂，出塵仙女一般。

    “春歸，改日帶你去穆府好嗎？”無論怎樣，都要見面的。

    春歸聽到穆府二字，睜開眼看著宴溪：“穆府有沒有吃人的妖怪？”

    “.……我父親…比吃人還要嚇人一些，我母親倒是好。她給你送了好些好久好布料，你拿到了嗎？”

    春歸搖搖頭：“聽青煙說啦，你母親真好?！?/br>
    “以后也是你的。你隨我去穆府嗎？”若是春歸不想去，宴溪也不會怪她。她剛來京城就逼著她隨自己去一無所知的穆府，換做別人也不會樂意。

    “要去的。畢竟穆府…是穆宴溪的……穆宴溪是我的…”說完咯咯笑出了聲。宴溪一把拉過她，湯泉起了一陣劇烈的波浪。許久后春歸說了句：“冷..”

    宴溪連忙將她包裹嚴(yán)實，抱起來放到床上。她的小臉通紅，分不清是熱的還是害羞。一抬眼對上宴溪的目光，她心中顫了顫，直覺想逃：“你出去?！毕乱庾R說了這樣一句，看到宴溪的眉頭皺了起來：“你再說一遍？”

    春歸咬住了唇。

    “不許咬?！毖缦獌此?。

    春歸松開了唇，聽到宴溪笑了聲：“我替你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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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小樓與宋為無言的喝酒，宋為酒量很好，今日卻不知為何，幾杯下肚，竟有些頭暈。他揉了揉自己的額頭而后看向月小樓。

    “月老板酒量有長進(jìn)，我似乎退步了。咱們走吧！”他將銀子放在桌上，而后起身向外走。宋為不知怎的，竟有些搖晃。月小樓上前扶住他，被他輕輕躲過。小樓的手頓在空中，而后頹然的放下。

    “你為何要去無鹽鎮(zhèn)？”宋為用手撫了撫自己氣悶的胸口，終于問出了這一晚一直想問的問題。

    “你說無鹽鎮(zhèn)好，左右在哪里都是唱戲，就想著順道去看看?！痹滦禽p咳了一聲繼續(xù)說道：“無鹽鎮(zhèn)果然是好，我在那里，清晨去山腳吊嗓子，而后去面館吃一碗清湯面，聽聽食客說家長里短，吃了面回到宅子里琢磨一些小玩意兒，到了傍晚，去戲樓唱戲。對了，我在無鹽鎮(zhèn)買了一個戲樓，是從前的紅樓。”月小樓一口氣說了那么多，期間咳了幾次。

    “你染了風(fēng)寒嗎？一直咳?！?/br>
    “是。過幾日便能好。”說罷又輕輕咳了一聲。

    “那你為何來京城？”宋為又問他?！拔覐臇|線走了以后，并未給你寫過信。我以為咱們這輩子就斷了聯(lián)系，沒成想你竟然去了無鹽鎮(zhèn)。你去了無鹽鎮(zhèn)，拐走了穆宴溪的春歸。我想不通你到底要做什么？”

    “我沒有拐走春歸，你誤解了我。”月小樓沉著聲對宋為解釋。

    “我不會誤解你。月小樓，月老板，我知道你是什么人。從前我們宋府，也來過戲老板。在我父親的書房一呆一整晚。我把我所有的銀子都給你，你金盆洗手吧！”宋為急著從自己內(nèi)心的牢籠中竄逃，他并不知自己說的這些有多么傷人，仿佛傷了月小樓，他就能好一些一樣。

    月小樓望向宋為的目光帶有幾分悲傷。

    “宋將軍?！彼雎晢舅螢椋骸皠e說了。”

    第94章 身在此山中（六）

    “別說了?！痹滦菓┱埶螢椴灰僬f了, 話音剛落就咳了起來。他用手敲了敲自己的胸口, 心疼的就像剛學(xué)唱戲, 師父讓練劈叉, 腳底墊著磚頭，生生將兩條腿放下去一樣。不，不是一樣的疼, 那會兒的疼是能忍的, 這會兒不能了。宋為一向周到體貼, 這些話從他口中說出，令小樓無地自容。

    他說他知曉戲老板怎么回事，他說他要把自己的銀子都給他讓他收手。宋為以為月小樓不遠(yuǎn)萬里從東線到無鹽鎮(zhèn)到京城，是在醞釀一場驚天陰謀, 只為了讓宋將軍心甘情愿拿出銀子。他的眸光閃了閃, 眼中分明有淚，轉(zhuǎn)眼又不見了?！八螌④? 小樓不缺銀子, 你說得對, 我們這樣的戲老板有的是銀子, 有時給達(dá)官貴人唱戲做小, 無非是為了銀子。這些小樓都做過，并且比別的戲老板做的好，不然小樓那十幾家戲樓哪里來的呢？是了，是在深夜被達(dá)官貴人拉去，唱了戲剝衣裳在達(dá)官貴人身下承歡, 出來之時仍是風(fēng)光的戲老板，懷中揣著銀票子。小樓的錢就是這樣來的，你說的對，你果然懂戲老板?！痹滦钦f完朝宋為低了低頭：“折騰這幾千里，著實有些累了。多謝宋將軍做東請小樓喝了頓好酒?！?/br>
    月小樓的話一字一句釘在宋為心口，讓他明白他說了多么糟糕的話。那句抱歉卻抵在舌尖無論如何道不出口，只得低下頭掩掉自己的灰頭土臉。

    月小樓不想再令宋為為難了，寬慰的朝宋為笑了笑，轉(zhuǎn)身走了。他身上的白色貂絨被永安河旁的燈光映的色彩斑斕，像極了一場綺麗的夢。宋為想追上去，但腳邁出去又收了回來，他心中的情緒說不清道不明。訥訥的喊了句：“小樓。”

    月小樓聽宋為喚他，立住了身子，后面的宋為卻沒了動靜。月小樓眼中的淚終于落下了，好歹是個男子漢，這樣落淚多少有些難為情。他加快了腳步，幾乎是落荒而逃的離開了宋為。

    月小樓鄙夷自己。

    這么些年了，經(jīng)過那么些骯臟之事，他都挺過來了。今日卻鄙夷自己。生如螻蟻，又那樣不堪，好好的一個男子，活活把自己活成了不男不女，又愛上了一個男人。教人如何看得起？他走了便走了，你又偏偏放不下，想去他喜歡的地方看看，想結(jié)識他口中喋喋不休提起的那些人…這樣的戲子，教人如何瞧得起？

    他跑回客棧自己的房間，已是喘不過氣，靠在門上劇烈的咳。

    月小樓有月余沒有吊嗓子了。他唱了近二十載戲，從未這么長時間不練功。他覺著自己荒廢了。像他這樣的戲癡，不練功等于要的他的命。于是從包袱里找出一件戲服，那是青煙做給他的，青煙在針腳中加了銀線，小樓穿上戲服往臺上那么一站，整個人熠熠生輝?？上Я?，衣裳做好了，小樓卻沒再唱過戲。

    他將戲服套在身上，“裙托六幅湘江水，鬢聳巫山一段云”“眼底桃花酒半醺”。雙手拿起了架子，張口卻無聲，心中在唱一段長相思，腳底生風(fēng)在地上畫了幾十圈圓滿，水袖隨著他的舞動將他包圍。小樓仿佛聽到臺下的叫好聲，他閉著眼睛一直轉(zhuǎn)，直到摔倒在床上，忍不住笑出了聲。那笑聲起初很愉悅，漸漸的變得悲切，最后終于是忍不住，變成了嗚咽。

    宋為的腳如灌了鉛一般，就那么站在原地，四周行人如織，只到他這里分了叉，他看誰都是月小樓，又都不是。心里終于還是痛了，為了剛剛那番口不擇言的話。

    他站了許久，終于還是不敢去找月小樓。宋為怕了，他不敢面對那樣的自己，那樣一個與父親一樣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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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帷幔之下伸出一條瑩白的手臂，摸索著去找衣裳，卻被另一只骨節(jié)分明的手拽了回去。宴溪把春歸禁錮在懷中不許她動：“再睡會兒..”

    “不?！贝簹w想回去看月小樓，他這一路都不大好，春歸與宴溪癡纏了這一晚，一旦停下來就覺得荒唐大意了，怎能扔小樓一人在客棧呢！

    “好不容易見到了，你不陪著你夫君，著急起身做什么？”宴溪說著話手已到她腰間，春歸心知自己扛不住宴溪這樣的撩撥，連忙滾到床角：“你不知饜足！”

    “.……”宴溪聽到春歸這樣斥責(zé)他，終于完全睜開了眼：“我怎就不知饜足了？”

    “你…你折騰一晚！這會兒還想胡來，禽獸！”春歸紅著臉數(shù)落他，言語之間多少有些心虛。

    “……昨兒夜里…光我一人折騰了嗎？”宴溪壞笑著問她，若是沒記錯的話，是眼前這個女人湊到他耳邊小聲說還要。

    春歸臉更紅了，剛剛的氣勢全然不見：“你聽我說，我得回去看月小樓。”

    “月小樓是你夫君還是我是你夫君？”宴溪聽到春歸提到月小樓就氣不打一處來，這些日子因著他們倆私逃，自己難過成什么樣了雖是不必對春歸說，但那感覺確實實實在在來過的。這會兒二人你儂我儂之時，她又提月小樓，宴溪怎能不光火。

    “你是我夫君！”春歸連忙坐直身子起誓發(fā)愿：“我春歸心中只有穆宴溪！”說完笑嘻嘻看著宴溪：“誰生氣誰是王八蛋，誰小心眼誰是王八蛋?！?/br>
    宴溪被她搞的沒轍，長臂伸出帷幔把二人的衣裳拉了進(jìn)來：“穿上，走吧！我陪你去。我也好好見見這個把本將軍愛妻拐跑的月小樓?！?/br>
    “...不是拐跑，你說話不好聽，我要生氣了啊?！?/br>
    “張士舟說的，你與月小樓私奔?！?/br>
    “張士舟那個王八蛋，眼看著要當(dāng)?shù)?，還沒有正形。他說他給你寫信你不喜歡看，所以寫些危言聳聽的吊著你，這樣你就會認(rèn)真看他的信，認(rèn)真回他的信?！?/br>
    “……這不是討打嗎？待我回去賞他一百軍棍?！?/br>
    “對，使勁打，打到青煙成寡婦?！?/br>
    “……”宴溪被春歸氣的噗嗤笑了一聲，正在系盤扣的手抖了一抖：“把張士舟打殘對青煙有什么好處？”

    “青煙那么美，可以再嫁。張士舟太黑了?！贝簹w一本正經(jīng)的說道。

    她本是玩笑話，宴溪卻入了心。他把春歸撈到身前，神色認(rèn)真的問她：“我問你，若是有一日，我…年老色弛..你會不會離開我？畢竟我比你大了那么多歲…”

    春歸不知宴溪為何這樣問，歪著腦袋想了半天。她這一想，宴溪又慌了慌?；帕嗽S久，才聽春歸說道：“仔細(xì)想了想，我好像不是因為你生的好看才與你一起的…若說好看，宋為也好看，月小樓更好看..”

    “.………那是為的什么？”

    “……說不出來?！?/br>
    “.……”宴溪是萬萬想不到春歸竟不知為何愛上了自己：“走吧，去看你更好看的月小樓?！?/br>
    宴溪吊了好幾個月的心這會兒歸位了，二人剛出私宅府門，便看到穆府的下人等在那兒，看到宴溪出來連忙彎腰，又偷偷看了看他身旁那個仙女，老爺夫人昨兒夜里就聽說少爺在夜集里抱著姑娘深吻的事兒了，一宿沒睡，天還沒亮就派人來守著。

    “怎么了？大清早守在這做什么？”

    下人想起自己還有正差要辦，于是趕忙說道：“夫人說，今兒晚上讓少爺帶著客人回府上用膳，她備了好酒好菜，不能冷落了客人?！?/br>
    “哦?！毖缦读寺曓D(zhuǎn)頭問春歸：“去嗎？”

    春歸壓根沒覺得這是什么事兒，小腦袋一點(diǎn)一點(diǎn)：“要去要去?！?/br>
    “好。你等我下?！毖缦肯聰[擺手，耳語了幾句。命部下去準(zhǔn)備一些手信，京城作客有講究，不興空手，這空了手顯的沒當(dāng)回事。

    處理妥當(dāng)后拉著春歸的手向永安河客棧走。這會兒街上人已經(jīng)多了。行人遠(yuǎn)遠(yuǎn)的看著一男一女牽著手走來，那男人劍眉星目，挺拔威嚴(yán)，不時的笑著看向身旁的女子；那女子呢，嬌俏可人，靈動異常，當(dāng)真是般配。有膽大的人跟宴溪打招呼：“大將軍遛彎呢？”

    宴溪笑笑說道：“是，陪夫人走走?！彼欠蛉藘勺致曇魳O大，路人都聽到后都停下來看著他們。

    “夫人？”春歸捏了捏宴溪的手悄聲問他。

    “嗯，夫人?！毖缦c她十指交握，抬起她的手背吻了吻。他這樣大張旗鼓故意聲張是有意為之。清遠(yuǎn)與姜煥之恪守禮節(jié)，生怕聲張出來會對彼此有影響，結(jié)果呢，姜煥之倒在血泊中，百姓們說起也只是說遭了賊。宴溪這樣招搖過市，這會兒恐怕皇上的案前已放了宴溪風(fēng)流韻事的奏本，這樣好，京城的百姓都知曉春歸了，皇上若是再動手就要思慮百姓的反應(yīng)了。

    到了客棧，春歸站在小樓門口輕輕敲門：“月老板，是我?！?/br>
    里面久久沒有回應(yīng)。春歸又敲了聲，仍舊沒有回應(yīng)。她情急之下一腳踢開了門，一陣風(fēng)一樣闖了進(jìn)去。

    宴溪：“？”

    月小樓躺在床上，面上沒有什么血色，看到春歸進(jìn)來朝她費(fèi)勁的扯了扯唇。春歸二話沒說，扯過他的手為他把脈，又去摸他額頭：“胸悶嗎？”

    月小樓點(diǎn)點(diǎn)頭。

    “我去為你煎藥，讓穆…”春歸回身看了看站在那里的穆宴溪，改了口：“讓我夫君替我照顧你一會兒。”

    這句夫君令宴溪相當(dāng)受用。他眉頭挑了挑，拉了把凳子坐在月小樓床頭。終于看到了傳說中的月小樓，明明是一個男子漢，躺在那卻有十足的美人風(fēng)骨。有氣無力的朝宴溪笑了笑：“我與春歸是清白的?！遍_口說的竟是這話，宴溪失笑出聲。

    “月老板生的什么?。俊毖缦此粑щy，坐在他身旁都能感覺到他體溫的炙烤，忍不住問他。

    “風(fēng)寒，無礙的?！?/br>
    宴溪這些年九死一生，征戰(zhàn)之時何種病灶沒有見過，若說月小樓是風(fēng)寒，鬼才信。但月小樓不說，他自然不會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