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溫度低得印桐打了個顫，他聽到程明雀說：“在事情發(fā)生之前，人類永遠無法想到自己的同伴會壞到什么程度?！?/br>
    ……

    那是個糟糕的晴天。

    少女E覺得自己永遠忘不了那天下午，她站在樓梯口，看見小伙伴們扛著大包小包的東西往樓上走。他們就像一群忙碌的螞蟻，低著頭蒼白著臉沉默不語，從袋子的封口處露出殷紅的液體，就像是廣告畫上沒用完的顏料，正順著少年們纖細的手指向外滴。

    “啪嗒”

    “啪嗒”

    有什么東西濺了一地。

    這太夸張了。少女E捂著嘴后退著，這太夸張，怎么可能發(fā)生這樣的事情？

    然后走在樓梯上的最后一個人停下了腳步，他說：“你現(xiàn)在不忙吧，不忙的話，就幫我們打掃一下班級衛(wèi)生吧。”

    “衛(wèi)生？”E不自覺地重復著。

    她看見樓梯上的少年回過頭，蒼白的臉上映出了一副詭異的笑臉。他的眉尾低垂嘴角高昂，表情似笑非笑似哭非哭，整個人就像被什么東西奪舍了一樣，呈現(xiàn)出一副極端矛盾的表情。

    他用輕柔的語氣說著：“麻煩你了”，聲音中卻又帶著一絲膽怯的顫抖。

    E順著他的視線，看向走廊盡頭的二年A班門口。

    她很難用語言形容自己所看到的東西，視野中的走廊就被什么東西切掉了一角，宛若被吞掉的蛋糕一樣，呈現(xiàn)出了一個方方正正的黑色方格。那個方格在動，蠕動著就像掉在地上的果凍，宛如那些充填著黑暗的并不是什么空氣或者介質，而是一個個可以活動的生命體。

    那些確實是生命體。

    E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她隱約看見黑暗中存在著一個個細長的影子，那些影子被拉長了脖子，肩膀塌陷著就像一塊被拍扁的橡皮泥。

    它們的手臂搖晃著直垂到小腿，身軀卻又龐大得宛若一塊剛烤糊了的曲奇，擁擠著堵滿了狹長的走廊，跪趴在地上不停地摩擦著地板。

    那是什么東西？

    少女E驚恐地搖著頭，不住地后退，她試圖從記憶里搜刮出與這些怪物相似的東西，卻發(fā)現(xiàn)大腦一片空白，幾乎喪失思維能力。她試圖再去尋找樓梯上的同伴，然而臺階上空空蕩蕩的一個人都沒有，她對眼前的一切甚至產(chǎn)生了一種恍惚的錯亂感，甚至難以辨別這些場景究竟是真實還是幻覺。

    “我為什么會看到這些東西呢？”

    E忍不住喃喃自語。

    她依稀記得校園里盛行的傳言——她們每周五注射的藥劑會產(chǎn)生副作用，而所謂的“副作用”，就是讓她們像癮君子一樣產(chǎn)生幻覺。那些幻覺是致命的，它們會徹底模糊被試的判斷能力，將尖刀化為糖果，將糖果化為毒蛇，將毒蛇化為美味的點心。

    幻覺的衍生毫無規(guī)律，唯一的共通點就是會出現(xiàn)不可能出現(xiàn)的東西。

    什么是“不可能出現(xiàn)的東西”？

    少女E站在走廊里，看著不遠處漆黑的方格規(guī)律地蠕動著，而后忽然之間，它們不約而同地停了。

    就像是世界杯按下了靜音鍵，所有的東西都停止了運作，怪物漆黑的影子倒映在冰冷的玻璃窗上，遮著窗外迷蒙的日光，就像帶來了黃昏一樣。

    不對，不是“就像”。

    E瞪大了眼睛看向走廊一旁的窗戶。她看見殷紅的夕陽如同粘稠的鮮血，漫過窗框傾瀉在冰冷的地板上，漆黑的怪物們無聲地靜默著，它們的頭上什么都沒有，卻好像有無數(shù)道視線集中在了少女E的身上。

    就好像有無數(shù)道聲音呢喃著。

    “過來?！?/br>
    “你也是共犯者?！?/br>
    ……

    程明雀枕著手電筒的尾部左右搖晃了一下，帶著那道昏黃的柔光在桌面上留下了兩個變化的橢圓。

    他的聲音聽上去像是在笑，話語里卻沒什么歡快的意味，以至于清亮的聲音回蕩在漆黑的活動室里，無端地漫起了一絲蝕骨的陰寒。

    黑暗中發(fā)出細微的響動聲。

    印桐試圖將他的語言渲染歸結為“故事需要”，然而前面的無數(shù)個例子接連證明了所謂的“故事”就是“事實”。沒有一點矯揉造作，沒有絲毫弄虛作假，程明雀此刻說出來的話，勢必就是真正發(fā)生過的事。

    也就是說，柯心妍曾經(jīng)真的在走廊上看過成群擁擠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