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渾水摸魚，不知不覺就混到了放學。

    薩斯克獨奏的《回家》在校內(nèi)悠揚地回蕩，木椅與瓷磚摩擦的聲音緊隨其后。

    莫南飛背起提前十分鐘就清好的書包，拍了拍還穩(wěn)坐如泰山的季明稀，不耐煩道：“快點快點，動起來啊?！?/br>
    隨著這一聲催促，時光仿佛一下就回到了過去——那個莫南飛記憶中的過去。

    那時候也是像這樣，每天都得他催個好幾道，季明稀才會開始慢條斯理地整東西。

    這一點，當年他就怎么想也想不明白，季明稀分明是個干什么都很利落的人，可唯獨在放學回家這件事上，簡直磨蹭得令人發(fā)指。

    明明自己才應(yīng)該是那個有理由不想回家的人……

    “你這話說得有點讓人想入非非啊?！迸赃吢犃艘欢涞姆饔钚Φ煤芗兞肌?/br>
    莫南飛還沒反應(yīng)過來，季明稀就已經(jīng)回過頭看向符西宇，眼神鋒利如刀。

    符西宇識相起身，揮手道：“我先走了，你們繼續(xù)繼續(xù)?！?/br>
    前面的胡婧也跟著道：“明天見?！?/br>
    季明稀卻突然問了句：“你怎么回家？”

    胡婧怔了怔，有點兒防備地看著季明稀，遲疑著回答道：“……坐公交。”說完又立馬補充道，“很近，就兩站，‘唰’地一下就到了！”

    “那正好，”季明稀滿意地說，“我騎車送你?！?/br>
    胡婧下意識地看了眼表情開裂的莫南飛，尬笑著擺手道：“不用不用，這都快九點了，你要送完我再回去，那不都得到十點了！”

    “所以更要送你?！奔久飨『軋猿?。

    “真地不用啊……”胡婧快哭了。

    “走?！奔久飨∮靡粋€字結(jié)束了和胡婧的推拉戰(zhàn)，轉(zhuǎn)而對莫南飛道，“你自己回去沒問題吧？”

    莫南飛愣愣地點點頭。

    然后，季明稀就真跟胡婧一起，頭也不回地走出了教室。

    莫南飛眨了眨眼睛，發(fā)現(xiàn)這一幕不是自己的幻覺。

    季明稀終于上道了，他應(yīng)該感到欣慰才對，可為什么有種……

    被拋棄的失落感……

    第8章 玩剩的套路而已

    連續(xù)兩晚睡眠不足，莫南飛咬起油條來，都覺得力有余而氣不足。

    跟他一比，清冷如常的季明稀都能被襯得神采奕奕。

    眼見季明稀的一碗餛飩被吃得快要只剩湯，莫南飛終于憋不住開口：“你就看不出來，我的兩顆黑眼珠子上寫著‘好奇’兩個大字嗎？”

    季明稀這才抬起頭，認真地盯著莫南飛布滿血絲的眼睛看了一會兒后，用一本正經(jīng)的口吻回道：“嗯，看到了，拿紅筆寫的？”

    莫南飛：“……”真地好想潑他一臉甜豆?jié){……

    似乎是感應(yīng)到了莫南飛危險的想法，季明稀放下塑料勺，主動如實招來：“昨晚載她回家的路上，經(jīng)過一個賣桂花蒸糕的小攤販，她說她想吃，就給她買了幾個，結(jié)果到家了以后，她原封不動地全給了我，她說其實是因為她覺得桂花蒸糕是全世界最美味的東西，所以想給我吃?！?/br>
    臥槽，這套路玩得可真溜啊。

    明明看起來挺清純直率的一個妹子，沒想到還真地是人不可貌相。如果不是母胎高情商，那就是經(jīng)驗豐富，深懂如何狙擊少男心了。

    不對，莫南飛忽然一個轉(zhuǎn)念，這一招同樣也適用于俘獲少女心……

    他自己就這么干過——

    那還是在他三十剛出頭的時候，戀愛運一直不順的他，好不容易遇到了一個對自己比對季明稀更感興趣的女人。

    面對這樣一位欣賞品位如此之高的奇女子，他機智地決定走攻心路線——他也買不起包。

    于是，在一個北風肆虐的夜晚，當他看到一個守著炭火爐賣烤紅薯的老大爺?shù)乃查g，靈感爆發(fā)，以自己想吃為由，買下一個體格碩大的烤紅薯，放懷里捂了一路，一直等到分別的時刻，才掏出來遞給對方，深情款款地說：“在我心中，炭火爐烤出來的紅薯，是全世界最美味的東西，所以想把它給你吃。還有這世上其它所有的好東西，我都想拿過來給你。而我需要的，只是你能給我這個機會。”

    然后他就真地得到了那個機會。

    雖然最終還是以悲劇收場，但對于那次成功的經(jīng)驗，他始終津津樂道。只要一喝酒，就一定會拉著季明稀講一遍，每次都添點油加點醋，難為季明稀不厭其煩地聽了一遍又一遍，還從來都不戳破他的夸大其實。

    然而，那一段曾經(jīng)引以為傲的經(jīng)歷，此刻回想起來，莫南飛卻有些傷懷。

    這傷懷不是因為對歲月流逝的感嘆，而是對季明稀——那個不聲不響地愛著自己的季明稀——淡淡的心疼和nongnong的歉疚

    那時候的季明稀，是用什么樣的心情，聽自己嗶嗶來嗶嗶去？

    就算可以用“不知者無罪”來為自己開脫，也抹滅不了他對季明稀的殘忍與傷害。過失殺人也好，蓄意謀殺也罷，結(jié)果終究都是一樣的。

    是不是正是因為自己老是在他面前肆無忌憚地聊自己的感情，所以他才什么也不說，永遠都在沉默？

    ——哪像這個季明稀，話越來越多！

    自己只是想問個大概的情況，他倒好，噼里啪啦刀豆子似的，講個桂花蒸糕的小破事都講得巨細靡遺！不過是自己五十年前玩剩下的套路而已，有什么值得拿出來說的？

    沒見過世面！

    “她這樣做其實有點冒險，萬一你要不喜歡吃那種甜不拉嘰的玩意兒，不就尷尬了么？”莫南飛勇敢地指出自己的漏洞。

    季明稀喝下一口冒著熱氣的濃湯，眉宇間浮現(xiàn)出幾分愉悅，慢聲道：“食物合不合胃口，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人。和喜歡的人在一起，粗茶淡飯也是山珍海味。譬如這碗豬rou餡的餛飩，”修長的食指輕輕地點了點碗沿，“吃在嘴里，就和鮑魚餡的沒兩樣?！?/br>
    呵……莫南飛在心里冷笑一聲，一個連戀愛都沒談過的毛頭小子，竟然在自己這樣一個歷盡千帆的男人面前裝情圣，這不是班門弄斧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