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國]碧血銀槍_分節(jié)閱讀_19
只稍稍遲疑的功夫,蹄聲愈響。 斜陽余暉之下,白馬成隊,仿若從天上飄下來的朵朵白云,載著馬上騎士如風(fēng)一般疾馳而來。趙云仍是一騎當(dāng)先,迎風(fēng)策馬,白色的披風(fēng)在身后伸展,如巨鷹展翅,從云從龍。 奔馬在距離那些人三步之遙陡然收步,馬長嘶,槍龍吟,馬背上的人不動如山,只身匹馬,卻有一股窮盡天地都不可撼動的風(fēng)華氣勢,集盡所有人的目光。 “好一個離隊的主將!”那人眼睛一亮,注意力立刻從王嫵身上轉(zhuǎn)開,撫掌大笑,“既已歸來,可敢與某一戰(zhàn)否?” 趙云目色沉沉,喜怒不辨,淡淡往王嫵身上掠過,不答反問:“勝如何?敗如何?” “勝者為首!”那人高高舉起長刀,身后三十多騎立刻四散而開,讓出一大塊地方來。厚重的刀背勢沉力重,寒光凜凜的刀鋒微微側(cè)轉(zhuǎn),將斜照過來的陽光光圈反射到趙云臉上,儼然示威挑釁。 “好!”趙云既不報自己的姓名,也不問他的,眉峰一動,手腕微抬,長槍斜指。招未出,勢先起,一槍之勢,壓得漫天霞光頓失顏色。 話音未落,那人長刀已挾著萬鈞之勢毫不遜色地向趙云當(dāng)頭斜劈下來。 趙云不避不讓,槍尖挑起一點寒芒,如銀龍破海,后發(fā)先至,直取那人喉間要害。 那人刀勢雖沉,刀鋒一偏,方向立變。電光火石之間,“當(dāng)”的一聲巨響,長刀劈上銀槍,趙云手腕一沉一帶,銀槍仿佛有了生命一般在他手里飛速翻轉(zhuǎn),刀槍相交之處,連續(xù)爆出一連串火星。銀槍點點,眨眼間從刀鋒之下脫出,反重重敲上厚重的刀背。 這兩人一個力大勢沉,劈山斬浪,一個抖刺迅捷,變化無端,黑刀銀槍,黑面白袍,翻翻滾滾,仿若銀龍斗墨蛟,直到霞光漸漸在天際褪去炫彩,他們還沒分出高下來。 王嫵在車板上站得腰酸腿軟,一顆心從一開始緊緊提著,到看到趙云趕回來松了口氣,隨著兩人交手的時間越來越長,又漸漸提了起來。 一開始她還能看清他們一刀一槍的出招,但幾個來回之后,他們越打越快,槍尖刀鋒上的勁氣所到之處,煙塵滾滾,碎石翻滾,遮掩了他們身形的同時,也逼得圍在他們周圍的人不得不往后退,就連跟隨趙云一起回來的十幾騎也被隔在遠(yuǎn)處,不得近前。 突然,只見兩道人影自煙塵中飛掠而起,銀槍長刀高舉,在空中一連數(shù)十下相擊,又復(fù)落下。 煙塵中,戰(zhàn)馬急嘶,只聽撲通撲通兩聲,卻是那兩人戰(zhàn)到酣處,不及看腳下地勢,雙雙滾落到被煙塵遮了個嚴(yán)嚴(yán)實實的溪水之中。 趙云頭發(fā)披散,身上的白袍已不知飄落到了哪里,背脊上昨夜的傷口又崩裂開來,血跡透過纏繞傷口的繃帶滲透出來,在溪水中化成縷縷游絲般的紅線。但他卻渾不在意,從溪水中站起身來,隨手抹了把臉上的水,握槍正待再戰(zhàn)。 那人也不比趙云好多少,唇角帶血,額頭上也多了一道觸目的血痕,發(fā)髻斜到一邊,狼狽不堪地從溪水里站起來后,也學(xué)趙云的樣子,伸手抹臉。 然而他涂在臉上的黑沙先是被汗水浸透,再在溪水中一泡,盡數(shù)都糊了開來,在這么一抹,一張臉上頓時變得黑白相間,斑斕交錯,好似山中一只花斑巨貓,偏偏還瞪眼舞刀,極為好笑。 趙云見了他的模樣,不由一滯,臉色連連變幻,帶著唇角也微微抽動。終于,他忍了又忍,最終還是沒忍住滿腔的戰(zhàn)意化作縱聲大笑,一雙精光湛然的眼中,滿滿都是前所未有的開懷快意。 那人本也要持刀再打,乍聽到趙云的笑聲,他渾身因劇斗而激得翻涌的熱血尚未平息,生生被這豪氣沖天的笑聲逼得緩了一緩。 迷惘不解中,那人被趙云笑得氣惱起來,眉眼一軒,正要發(fā)作,忽地瞥見自己滿手掌上糊的黑沙,陡然想到自己現(xiàn)在的面貌。 他舉著手掌站在齊膝的水中愣了片刻,隨即頭一仰,也跟著大笑起來。一面笑,一面隨手將長刀往旁邊一拋,彎腰捧水,狠狠洗了把臉:“痛快痛快!好一條好漢,好一個常山趙子龍,算來,某與你還是同鄉(xiāng)??上Т说乜沼邢鵁o酒,如若不然,某定要與你痛飲三百杯,豈不更痛快!” 洗去黑沙,那人再站直身子,露出一張眉目清雅,鼻梁高挺,約莫三十多歲年紀(jì)的臉來。卻沒想到,如此粗豪剛猛的一個漢子,卻是長了一副文質(zhì)彬彬,書卷氣十足的清秀容貌! 也難怪他要用黑沙涂面,若非剛才那一場酣暢淋漓的打斗,誰能想得到一個長得這樣文文弱弱模樣的人,能拿起沉重的寬背長刀,還和趙云戰(zhàn)了個不分伯仲! 許是見慣了別人看到他真實面貌時的詫異表情,那人也不惱,向趙云一抱拳:“某乃黑山張燕,聽聞白馬將軍將與袁紹戰(zhàn)于磐水界橋之側(cè),特來相助,哪知道路上只耽擱了兩日,就聽聞了袁紹大敗的消息。因此,特來會一會一戰(zhàn)定袁紹的常山趙子龍?!?/br> “我道是遇上了何方英豪,竟有如此武藝,”趙云眉峰微揚(yáng),也拋了長槍,還了一禮,“原來是黑山的飛燕將軍。公孫將軍大軍距此向南,快馬半日可到,將軍遠(yuǎn)來相助,云代主公先行謝過?!?/br> “不去了不去了,”張燕揮了揮濕漉漉的粗厚手掌,帶起串串飛濺的水花,連連搖頭,“某是來幫忙的,可不是來討便宜的。白馬公孫勝局已定,某若再去,倒像是不出力只討便宜功勞的小人了。還是下回,某直接去幽州上門拜會,堂堂正正,免得壞了黑山軍的名頭?!?/br> 說出來的話粗豪磊落,配上他那張清秀文雅的容貌,讓人覺得說不出的別扭。 黑山張燕,擁重兵數(shù)萬,良駒千匹,駐于中山。出身為賊,卻審時度勢,主動率眾向朝廷遞表請降,受封平難中郎將。董卓之亂時,曾率部與各路諸侯一同出兵征伐,因其身手靈矯,武藝過人,在冀并兩州之中,聲威赫赫。 他成名遠(yuǎn)比趙云要早,又是朝廷親封官位,但趙云也只敬他直率坦誠,人如其刀。 趙云雖然老成持重,但他一身技藝罕逢敵手,只要執(zhí)槍在手,凜凜威儀自生,鋒銳氣勢陡現(xiàn),年少技高的傲氣綻然如輝。 方才那一場棋逢對手的大戰(zhàn),于趙云而言,實在是難得的暢快淋漓,令他心里不由升起惺惺相惜之感。此刻聽張燕言辭豪邁,胸懷大暢,哪里還管得上他長得如何,虛虛拱手,極自然地就應(yīng)了下來:“既如此,云在幽州候?qū)④娀Ⅰ{。到時候,云自當(dāng)備上美酒,與將軍痛飲三天三夜!” “好好好!”這話顯然也極對張燕的胃口,他一連說了一串好,又甩了甩兩手的水,蹣跚著走上岸,扯了馬過來翻身躍上。正要策馬而行之時,卻又轉(zhuǎn)身遙遙向王嫵抱拳作揖,扯開了嗓門:“白馬公孫之女疾馳三百里之高義,某佩服得很,今日一見,某多有得罪,驚嚇了公孫女郎,還望多多見諒?!?/br> 驚嚇? 王嫵扯了扯嘴角,演了那么久的全武戲,害她都餓過頭了,這會兒倒是想起驚嚇來了? 方才這兩人戰(zhàn)罷后的對話聲音雖然不響,但力斗之后,身上的力道中氣都尚未散盡,也清清楚楚地傳到了眾人耳中。 王嫵想了想,折起手里的馬鞭,交給身側(cè)的范成,可以提高了聲音:“將此鞭贈予飛燕將軍——留以為念?!?/br> ☆、第二十二章 趙云和張燕這一場交手,看得在場所有的兵士目搖神迷,直到前一刻還全力相拼的兩人同時發(fā)笑,這才重重喘出一口氣來。 若論兇險,這一場打斗對于趙云來講,其實根本算不得什么,遠(yuǎn)比不得前些日子潛伏在袁紹軍中的諸多兇險。 但這一場交手從一開場就太過震懾人心,那些前一天沒上戰(zhàn)場的散兵,看向趙云的目光如見天人!就連本以為趙云一戰(zhàn)破袁紹只是恰逢其會,全靠運(yùn)氣的白馬義從也終是心服! 而趙云的那些同鄉(xiāng)兄弟們更是熱血奔騰,一個個腰板挺得筆直,胸膛挺得老高,恨不得讓天下人都知道,那個銀槍如龍,神威凜凜的趙云,是他們的“趙哥”。 張燕率眾離開的那一刻,不知是誰,激動地發(fā)出一聲歡呼,緊接著,兩百個人齊聲大喊,歡聲如雷,震得訓(xùn)練有素的百馬齊嘶,仿若應(yīng)和,仿若驕傲。 就在眾人歡呼著將趙云團(tuán)團(tuán)圍在中間時,王嫵默默地對著身上還對穿著箭就被丟在一邊無人問津的一堆兔子和叫不出名字來的鳥,前胸貼后背地長長哀嘆。 不過好在,趙云年紀(jì)雖輕,性子卻極為持重,雖勝不驕。向眾人稱謝謙遜了一圈之后,筑營,防御,崗哨,件件不落。而最重要的,卻是他率先塞了一塊rou干給王嫵。 他們離開的時候其實每人都帶了三天的干糧rou干作為補(bǔ)給,就因為量不多,所以趙云才會在看到山林的時候決定先不動這些儲備,轉(zhuǎn)而先去行獵。 腌出來的rou干已經(jīng)沒有了rou的滋味,只是用來墊墊饑卻是難得的佳品。 經(jīng)過方才這一出,王嫵也不再刻意避著那些兵士躲在營帳或馬車之中,大大方方地嚼著rou干在營中閑逛。反正她不但已經(jīng)“拋頭露面”了,甚至還當(dāng)眾甩了馬鞭。該見的都見過了,要傳到公孫瓚耳中的總會傳回去,再藏起來,反倒像是她真做了什么見不得人的事一樣。 而那些兵士,各自眼觀鼻鼻觀心,一心只顧手里所忙的事情,好像全沒有看到王嫵百無聊賴地四處游蕩。 兩百多人的動作極快,有條不紊地生火烤rou,準(zhǔn)備吃食。而王嫵驚喜地發(fā)現(xiàn),在這個沒有打火機(jī),沒有火柴,連生火都要趁著日頭未落的時代,居然還有烤爐! 方形銅烤爐,約莫兩掌寬,四角上翹,底面還有一定的弧度。不但里面有銅柱支撐,兩側(cè)還各有三對方孔,用鐵鏈吊系。 以前徒步山區(qū)時,王嫵也會背著小巧的烤爐和炭塊在露宿扎營后野外燒烤,現(xiàn)在她面前的這個烤爐,除了所用材質(zhì)的關(guān)系,重量重一點,居然和一千多年后沒什么大差別! 若非人人對這烤爐都是一副熟視無睹的模樣,王嫵簡直就要懷疑這里還有一個和她一樣,來自千年之后的靈魂! 正在她圍著烤爐唏噓感嘆之時,趙云半蹲在水邊,手起刀落,去頭剖腹,已經(jīng)干凈利落地將兩只兔子處理干凈。 王嫵很歡快地撩起寬寬大大的衣袖,小跑幾步,也不多招呼,直接將趙云剛剛切成幾塊的兔子架到了烤爐上。 趙云剛要阻攔,卻見王嫵手勢熟練地在方孔另一頭轉(zhuǎn)動鐵鏈,引得兔rou來回翻轉(zhuǎn),以便受熱均勻。要不是身上只求飄逸好看不求實用的大袖讓她有些手忙腳亂,王嫵的動作嫻熟得堪稱行云流水。 明亮的火舌一下一下地舔著兔rou,王嫵很有經(jīng)驗地挑了下風(fēng)處,避開火苗,看金黃的油脂滴到火里,引得火星爆竄上來,噼啪作響。 天色漸暗,少女嬌美的容顏在紅紅的火光搖曳下顯得分外俏麗,明時如料峭寒風(fēng)中綻放的桃花,緋色動人,風(fēng)姿絢目,暗時深邃如夜,靜謐如澗。 趙云看著眼前的女子,不禁有一瞬間的怔忡。那極之專注的神情,仿佛縱使在黑夜最深時,亦燦亮如星。 rou粉色還帶著血絲的rou質(zhì)紋理在火光里慢慢沉淀下來,變成了香噴噴泛著金黃色澤的烤兔rou,焦香撲鼻,rou香四溢。 王嫵不由夸張地深吸一口氣,兩眼發(fā)光。 抬頭見趙云的目光還停留在自己身上,王嫵向他笑了笑,很大方地將第一串兔rou遞了過去。 趙云搖頭,又架了塊兔rou到空了的烤爐上:“我自己來就好?!?/br> “邊吃邊烤!”王嫵手一揮,用指尖在那串兔rou上撕了一半下來,丟進(jìn)嘴里,不由分說地將剩下的往趙云手里一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