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已經(jīng)過去了這許多年，但昔日那個瞎了一只眼、瘸了一條腿，拄著拐兒與自己面對面站在陰暗墓道中的男人的身影，依然仿佛烙印一般，深深刻在了他無法磨滅的記憶深處。

    那時的師兄，早就沒有了蕭瀟從小看到大的，最為熟悉的瀟灑俊逸、從容談笑的風(fēng)流情態(tài)。

    因為常年修習(xí)降術(shù)，在精血損耗與術(shù)法反噬的雙重報應(yīng)之下，蕭寧一個明明只是三十出頭的人，模樣看上去卻足有五六十歲的年紀，干癟消瘦，兩鬢斑白，僅剩的那只眼睛卻依然精光大盛，瘋狂而狠厲地盯著自己……

    “是你阻止了他？”

    阮暮燈問道。

    “嗯……勉強算是吧……”

    蕭瀟忽然伸出手，如同以前做過無數(shù)次的習(xí)慣一樣，溫柔地摸了摸自家愛徒剪得短短的柔軟前發(fā)，“反正，咱倆師兄弟，誰也沒讓誰好過就是了?！?/br>
    “你——那時怎么樣了！？”

    阮暮燈立刻睜大眼睛，一把擒住蕭瀟的手，死死攢在掌心里。

    “其實要論修為道行，我這不學(xué)無術(shù)的家伙，比蕭寧差的可不止一星半點，好在師傅那時已經(jīng)將紅鸞和白狐兩只靈役傳給我了，全靠師傅給我開的‘外掛’，才勉強有一戰(zhàn)之力?！?/br>
    蕭瀟也不在意自己的手被阮暮燈捏得生疼，淺笑不變，聲音依然平淡無波。

    “蕭寧當(dāng)時被我重傷，逃出古墓以后沒多久就死了。至于我嘛，因為情急之下吞了法藏國師的舍利子，所以從此rou身都只能留在墓里，成為鎮(zhèn)墓的法器咯……”

    說著，他用空著的那只手點了點自己的心口。

    “本來我合該在那時和rou身一起永遠呆在暗無天日的墓xue之中，等墓中陰氣慢慢侵蝕魂魄，直到神識徹底消散的，只是當(dāng)時那護主而亡的白狐軀殼就在身邊，體內(nèi)妖丹仍在，我的三魂七魄才得以附身其上，逃脫出來，平白多活了這許多歲月?！?/br>
    說著他諷刺的一挑唇角。

    “真要說起來，這奪舍移魂之術(shù)，還是蕭寧蕭師兄從前瞞著師傅，偷偷教給我的……”

    第章、九、前塵06

    日暮時分又下了一場暴雨, 一直持續(xù)了整整一個小時才停。

    被雨水沖刷過的山林迅速涼爽起來, 植物混合著泥土的氣息彌散在潮濕清涼的夜風(fēng)中，伴隨著不知從何處傳來的蟲鳴蛙聲, 頗有幾分城中難得的山野妙趣。

    周涵手里端著兩個疊在一起的木盆, 邊走邊覺得兩腳發(fā)飄。

    他拿著的盆中放著兩人份的換洗衣物、毛巾、香皂, 甚至還有分裝好的洗面奶和身體乳，莫名guntang的臉頰被涼沁沁的山風(fēng)一吹, 才從恍惚而激動的情緒中醒轉(zhuǎn)過來。

    走在周涵身邊的白意鳴正在接手機, 他看了看屏幕上的來電顯示，立刻露出一抹淺笑, 隨后摁下通話鍵, 低聲叫了一聲：“姐?！?/br>
    ——哦, 原來是和jiejie在說話！

    周涵立刻放心了，轉(zhuǎn)過臉去，借著路旁一盞燈泡發(fā)出的昏黃光亮，正大光明地盯著專心說話的白影帝看。

    “……嗯, 好, 我知道了。”

    周涵注意到, 大約是對方的個人習(xí)慣，白意鳴接手機的時候，習(xí)慣微微地低著頭，睫毛低垂，眉眼含笑，薄唇張合, 看起來特別溫柔……

    周同志再次清楚地認識到，他以為自己筆直筆直了二十多年的大胸翹臀洋氣美人的審美情趣，終于在這個比自己大了快十歲的“老男人”面前，彎成了一盤蚊香。

    “嗯，對，明天白天打算先進墓里看看。”

    似乎是山中信號實在不佳的緣故，白意鳴的語速比平常來得要慢一些，咬字也更清晰。

    “……不用擔(dān)心，有蕭瀟在呢，而且他也說了，那是最沒危險的一處?！?/br>
    他又說了一陣，很快和電話那頭的胞姐解釋完他們的計劃，又互相叮囑了幾句諸如注意安全、一切當(dāng)心、不可勉強之類的話，等到終于掛斷通話的時候，周涵和白意鳴已經(jīng)走到了位于小診所一樓的浴室。

    村長的兒子夫妻兩人都在縣城里打工，兩個兒子也送進了縣里的農(nóng)民工子弟學(xué)校，雖然房子空置以后可以借給蕭瀟他們幾個住，但浴室里的熱水器點火裝置卻因為許久不用打不出火苗來，一時半會兒的也沒處去修，于是他們想要洗漱的話，最方便的方法，就只能是去小診所一樓的淋浴間湊合解決。

    小診所本就不大，能劃出的洗漱區(qū)域自然也十分狹窄，雖然有兩個淋浴頭可以供他們一起使用，但擠進兩個成年男人之后，周涵要刻意地小心翼翼，才能在轉(zhuǎn)身的時候，不要擦碰到白意鳴僅僅只包著一條毛巾的身體。

    周涵站在熱水下面，瞪大眼睛，盯住前方暗沉泛黃的瓷磚和銹跡斑斑的水管，死死控制著自己的視線不要亂飄向不合適的地方，雖然身上燙得厲害，不過萬幸沒有出現(xiàn)什么令他特別尷尬的生理反應(yīng)。

    “唔，看來之前我的感覺沒錯?！?/br>
    周涵聽到自己身后傳來白意鳴帶著明顯笑意的聲音，他繃著嘴角回頭，正對上暗戀對象上下打量他身材的視線——關(guān)鍵是這眼神要多坦蕩有多坦蕩，就仿佛他正站在盧浮宮里欣賞著一尊文藝復(fù)興時期的大理石雕塑般。

    “你的身材真的挺不錯的?！?/br>
    雖然周涵沒有阮暮燈高，也沒有好友常年習(xí)武練出的一身柔韌緊致的流線型肌rou，但他的個頭依然比白意鳴高了幾公分，加上少年時代長在葡萄牙，習(xí)慣吃高蛋白的增肌紅rou和各種乳制品，身上肌rou輪廓清晰，尤其是肩背、上臂和大腿等處，很有幾塊撐得起時髦衣裝的腱子rou，乍看上去甚至更偏向歐美人身材的強健體態(tài)。

    周涵被白意鳴夸得臉紅耳熱，一顆活潑潑的小心臟不受控制地亂蹦一氣，簡直緊張得快要從嘴里跳出來了。

    他從那比他年長許多的男人眼中，分明看出了十分的欣賞滿意，只覺得腦子一團亂麻。

    要知道，在周涵的經(jīng)驗里，如果此時此刻他在加勒比海的沙灘上，站在面前的又是一個身材火辣性格奔放的美女，對方這樣直白地夸他的身材，完全就可以視作419的邀約了。

    ——白、白先生他，是不是對我有那么一點兒意思呢？

    周涵心頭怦怦直跳，很想趁著現(xiàn)在氣氛曖昧、時機正好的時候順勢抱上去，但有賊心沒賊膽，明明彼此只差了一步距離，兩腳卻牢牢釘在地上，哪只都邁不出去。

    “那、那啥！”

    他緊張到了極點，又不敢跟對方一樣正大光明地去看白意鳴的身體，唯恐自己哪怕多瞅一眼，就會瞅出什么難以圓場的尷尬來，只能兩只眼睛漫無目的地四處亂飄，嘴唇跟離水的金魚似地開合兩下，拼命擠出一句話，卻前言不搭后語。

    “剛才、你……電話，是jiejie的？”

    白意鳴笑了笑，扭過頭去洗自己的，邊沖掉泡沫邊回答，“對，是我jiejie?！?/br>
    他抹掉沾在眼皮上的水珠，“她和老爺子的兩位高徒已經(jīng)順利匯合了，原本應(yīng)該今天就能到了，不過進山時遇到落石阻路，大概需要多花兩天才能過來。所以，明天大概還是只有我們四人一起行動了?！?/br>
    周涵聽到這話，居然有點兒莫名的開心。

    不管明天要干什么，反正白影帝跟他一樣是后勤人員，而蕭瀟和阮暮燈兩師徒肯定要身體力行負責(zé)實戰(zhàn)的，也就是說，搞不好他們明天還可以繼續(xù)二人世界的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