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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遇狼在線閱讀 - 第65節(jié)

第65節(jié)

    主仆三人四下打量,院子里靜悄悄沒有一個人影,正疑惑間綠萼從西邊屋子出來,屈膝:“夫人來了?!?/br>
    呂文佩問:“你們小姐呢?”

    “在屋里?!?/br>
    在屋里怎么不出來迎接?呂氏疑惑,然后突然想到:難不成病了!不由提起裙子急忙去西間。

    進去看到女兒好端端坐在床邊做針線,呂氏提起的心才放下:“這是做什么?”

    跟著進來的綠萼,答道:“小姐學(xué)著縫抹額呢?!?/br>
    呂文佩笑著走過去,就著女兒手看,抹額樣子裁的不錯,但針腳就別別扭扭。

    銀杏夸贊:“中秋節(jié)三小姐送給東院夫人一條絡(luò)子,夫人心里不得勁好些日子,現(xiàn)在可好了,小姐惦記著夫人,原是要做抹額送給夫人,小姐可真有孝心?!?/br>
    呂文佩心里也暖哄哄的:“母親又不缺這個,你才多大費這心做什么?”四下看了看,問“奶娘和小丫頭呢,怎么屋里就你和綠萼?”呂氏在女兒身邊坐下。

    魏思年放下針線起身站到一邊:“奶娘和兩個小丫頭,我給了身契放她們回家,抹額是做給褚夫人的,準備她生了弟弟送過去?!?/br>
    呂文佩心里一堵:“連你親娘都沒用過你一針一線,你倒惦記做給別人?”

    東珠看著三小姐平靜的臉,心里只覺得冷颼颼不好。

    銀杏連忙搶過來做和事老:“三小姐您可不能糊涂,夫人才是你母親,才是會為你打算的人,就算你巴結(jié)東院夫人,將來真為你考慮的也是咱們夫人?!?/br>
    魏思年平靜的眼光在銀杏臉上掃過,最后落在呂文佩臉上:“我沒有母親?!?/br>
    “你說什么!”呂文佩驚得站起來。

    “我只有父親,我做這些,也不是要巴結(jié)誰,只是補償和報恩。”

    震驚的呂文佩,不可置信看著女兒,女兒卻平靜無波,小小身子站的筆直。

    一時空茫茫,呂文佩不知自己在哪里,東珠急的連忙呼喚:“夫人、夫人。”

    似遠似近的聲音飄飄忽忽,呂文佩一點點回魂,身邊只有兩個丫鬟著急,女兒卻淡漠而平靜的站在一邊。

    ‘啪’一個耳光,呂文佩抖著手,指著魏思年說:“你,你再說一遍!”

    又是耳光,淚水順著眼角流到鼻梁,魏思年被打偏的頭正過來,看向呂文佩,忽然淚如雨下。

    八歲的孩子哭道:“黃mama造謠你明明知道,可是你去了兩次映霞苑都沒說出實情,你知道我有多盼望你說出來嗎!”最后一句話,眼淚濺著怒意爆發(fā)。

    “天花生死之際是大娘救了我,沒有大娘我早就死了,我和二姐把生恩還給你了!你任由黃mama造謠不澄清,我為了補償褚夫人和大姐,把養(yǎng)恩還給你,母親以后只當沒我這個女兒吧?!?/br>
    說到最后魏思年,已經(jīng)沒有悲憤,臉上只留下平靜和淚痕。只不過擦一擦,淚痕也沒了。

    呂文佩不知是氣還是怕,指著魏思年平靜的小臉,纖細的肩膀抖個不停。

    銀杏一邊撐住呂文佩,一邊回頭焦急:“三小姐說什么胡話呢,親母女能說不是就不是?”

    呂文佩抖著肩膀氣怒:“她有牛痘之法,不給你們姐弟用,如果用了,你們怎么會得那惡疾?小小年紀識人不清,你把她當什么好人、恩人?”

    魏思年平靜道:“她有什么都是她的,我憑什么要她給我,幫我?”

    呂文佩愣住了,呆呆看著女兒,看她從床上拿了笸籮去窗下坐了,繼續(xù)一針一針認真縫抹額。

    屋里寂靜的沒有一絲聲音,只能偶爾聽到院里樹葉‘沙拉啦’風吹聲。

    半天,呂文佩抬頭蒼然四顧,空蕩蕩的屋子除了家具,沒有半點多余裝飾。

    一陣陣眩暈在腦中閃過,呂文佩恍惚,報應(yīng),這是報應(yīng)!

    映霞苑魏文昭沐浴過后渾身舒適,換上家常衣裳坐在書桌后算賬,算盤珠偶爾發(fā)出聲響,褚青娘坐在床邊低頭做針線。

    看起來靜謐安詳,仿佛融為一體。只是魏文昭不知道,他永遠融不進來。

    褚童散學(xué)回來請安,魏文昭合上賬冊,笑吟吟從書桌后起身:“過兒今天學(xué)了什么,有不懂的地方為父幫你講解一二?!?/br>
    一邊說,一邊走到褚青娘身邊坐下。

    褚童揖手垂眼回道:“謝謝父親垂問,先生講的很好,思過沒有不明白的地方?!?/br>
    你不是我什么人,我不需要你講解,褚童沉默。

    魏文昭欣慰的笑了笑,又想起魏思過名字來歷不太好,那時他帶著怒氣,現(xiàn)在倒可以用來和青娘緩解關(guān)系,笑眼對褚青娘:“思過名字你一直不喜歡,不如換一個?”

    褚童再度揖手彎腰:“靜坐常思己過,思過覺得這名字挺好,不用改?!蔽視恢庇浀米约旱倪^錯,這一生不會再犯。

    魏文昭欣慰點頭:“過兒能這樣想,也很不錯。”

    嬌兒賢妻都在身邊,魏文昭覺得幸福平和。

    第62章

    魏思穎的婚事很快, 九月賜婚十一月成親, 一則太子明王相爭太久難看;二則褚青娘有孕年后面臨待產(chǎn)、修養(yǎng),這一耽誤就是大半年,要到明年后半年。天佑帝干脆快刀斬亂麻,叫欽天監(jiān)挑了個最近的黃道吉日。

    十一月初四就是那個好日子,永嘉伯府張燈結(jié)彩,不說廊下紅燈、紅綢花, 就是園中樹上都扎著紅綢花, 下人們灰紅比甲大紅腰帶,喜氣洋洋來回穿梭忙碌。

    主院也掛著紅彩紅燈, 可偏偏寂靜中越發(fā)顯得凋零。呂文佩坐在鏡臺前, 再三躊躇就是不想出去。

    屋里大小丫鬟屏息靜氣, 銀杏為難的看向東珠:再不出去就要錯過吉時了。

    東珠胸口一悶,眼中帶著幾分同情, 看向鏡臺前的主子。不出去怎么行,前天呂家大嫂特意上門,千叮嚀萬囑咐, 不許主子小家子氣, 越是這時候越要展樣兒大方。

    呂家大嫂說:“你是伯府正兒八經(jīng)右夫人, 又不是見不得光的妾室, 這時候不大大方方見人,以后更難抬起頭。”

    話是沒錯,可句句扎心,東珠都能聽得心里流血。千金小姐聘回來的正妻, 這會兒得靠人前強撐,才能有那幾分正妻榮耀。

    “夫人”東珠小心走過去,彎腰在呂文佩耳邊輕聲,“走吧,說不準出去就能碰到三小姐,有您在,三小姐總歸能在人前多兩分底氣。”

    年兒……呂文佩心中又是一疼,血線樣流血,她的女兒真的再不理她,將她視為無物。

    菱花鏡里的女子,因為胭脂看起來還鮮艷,可眼中凄然慘淡,仿佛被揉搓過的山茶花,雖然鮮艷還在卻遍體紅汁傷痕。

    呂文佩閉閉眼,腦中一陣眩暈,睜開眼她強迫自己打起精神,她不能再把年兒,放在虎狼群中不聞不問。

    “走吧”呂文佩把手搭在東珠手上起身。

    主仆幾個走進東院,東院遠比想象更熱鬧,不說映霞苑有多少尊貴客人,只院子花叢邊、水榭里、亭臺中、花棚下,就是各勛貴家的少夫人,甚至世子夫人。

    這一刻這些花花綠綠的人,讓呂文佩手心冷汗粘膩,她覺得自己就像白天出洞的耗子,被人赤裸裸注視,忍不住一陣陣瑟瑟想縮回去。

    斜刺刺忽然兩三個年輕媳婦,團團裹住呂文佩笑道:“呂jiejie在這兒呢,咱們幾個正要看嫁妝,不如你這主人家?guī)罚俊?/br>
    呂文佩定神分辨,都是往日熟人。瑟瑟的心舒服些:“大小姐住在掬慧院,我?guī)銈冞^去。”

    掬慧院占地不小,現(xiàn)在卻被層層疊疊紅漆箱籠占滿,院里除了看守嫁妝的家丁,陪嫁,還有人頭攢動各府看熱鬧的。

    “我天!看這銀狐皮子!”

    人群中小小驚動,呂氏被帶著往前擠了擠,從人群中瞄到一眼:雪白厚實,在冬日暖陽下熠熠生輝,雪白的刺眼,是宮中都不可多得的好貨。

    “哎呀,那算什么,你去看前三臺御賜聘禮,整棵的紅珊瑚樹?!?/br>
    另一個不服氣:“皇上御賜當然不一樣,要看娘家陪送,你去看第五抬,桂圓大貓兒眼石,太陽底下比貓兒眼亮十倍。”

    人太多太擠,呂文佩頭暈?zāi)垦?,不知什么時候被擠了出來,她也無心再看嫁妝,那一眼銀狐皮就夠了!

    她的思年永遠不可能有那樣一件皮子。

    擁擠的人群,看不見自己丫鬟在哪兒,呂文佩轉(zhuǎn)身往外走,偏偏嗡嗡嗡的議論聲往耳朵里鉆:

    “聽說光壓箱銀就兩萬……”

    “褚夫人好大手筆,把玲瓏坊、集雅閣,都陪給王妃了?!?/br>
    “魏大人當日也是瞎了眼,才……”

    “大小姐這嫁妝二十萬擋不住……”

    嗡嗡嗡、嗡嗡嗡,讓人頭暈眼花。呂文佩無心再聽,急匆匆往外走,偏偏冬日微風又送來兩句:“三小姐就可憐了……”

    另一個聲音“到底嫡庶有別……”

    呂文佩站住腳跟狠狠轉(zhuǎn)身,她女兒什么時候成庶女了?

    滿院都是大紅掛彩的箱子,人頭攢動圍著嫁妝驚嘆:“哎呀,西山還有個八百畝農(nóng)莊!”

    “那貓眼石聽說是北境親王王冠上的寶石!”

    人挨人、人擠人,根本無人主意到她。呂文佩忽然就心灰意冷,她女兒是嫡女又如何?到時候嫁妝被比的連庶女都不如。

    “夫人、夫人”東珠終于擠出來看見呂文佩,看見呂文佩胭脂都無法遮掩的慘白臉色,“夫人,您怎么樣了?”東珠擔憂的低聲問。

    呂文佩搖搖頭,扶住東珠的手借一點力氣:“咱們?nèi)タ茨陜?。?/br>
    魏思年在花棚招待一些年齡相仿的小姐,呂文佩一眼就看見女兒:玫紅色挑金絲襖裙,雙丫髻上珍珠發(fā)箍七彩飄帶,披著茜素紅披帛,衣領(lǐng)袖口鑲著雪白長兔毛。

    雖然普通,可茜素紅披帛和兔毛配得太好,讓端莊的女兒看起來鮮艷很多。

    “年jiejie你大姐嫁妝那么漂亮,怎么你穿的這么普通?”有個小姑娘好奇的問。

    魏思年很有耐心:“因為jiejie要去做王妃當然不一樣?!?/br>
    “不是因為你是庶女嗎?”另一個六七歲小丫頭天真的問。

    呂文佩心中一堵,連這么小的丫頭,也敢看輕她的女兒。呂文佩有心拿出二品伯夫人架勢,又想起魏文昭扔下的那句話:

    你就等著貶妻為妾吧!

    邁開的腳停在原地,她今日替女兒做主,將來被貶了怎么辦?呂文佩忽然一陣一陣心悸,冷汗從額角一滴滴往下滾。

    魏思年依舊笑的很有耐心:“年jiejie是嫡女,不過大姐娘親是皇商自然不一樣?!?/br>
    “哦”天真不知世事的小丫頭似懂非懂。

    魏思年眼角余光向后掃,呂氏已經(jīng)不在了。眉目黯淡不過片刻,魏思年很快打疊起耐心笑容,繼續(xù)張羅客人。

    魏思穎風風光光嫁了,日子繼續(xù)一天一天過去,隆冬時節(jié)鉛色云塊罩在天空,大片大片雪花扯的棉絮一樣從天而降。

    東珠踩著咯吱咯吱積雪,即便有圍脖,臉蛋、鼻頭,依舊凍蘿卜一樣亮晶晶紅。嘴里哈著熱氣,腳步急促再一次進了瑯琊閣,進去就噗通跪下:

    “三小姐奴婢求您了,求您去看一眼夫人,夫人……夫人……”東珠苦澀的說不下去。

    魏思年手里的抹額,不再是原來那個,換了一個顏色,樣式?jīng)]換,針腳卻很能看的過去了。

    “三小姐!”東珠跪了許久,不見魏思年任何反應(yīng),只能再次高聲。

    魏思年停下手里針線,看向東珠,東珠鬢發(fā)間雪花化成水珠,亮晶晶掛在發(fā)絲上欲墜不墜。

    清冷平靜的聲音在屋里響起:“我那日說了,我把生恩養(yǎng)恩都還給她了,我和她恩斷義絕不會去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