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倩睜大眼，足足一分鐘才消化掉這錯綜復(fù)雜的人物關(guān)系，突然站起來說：“難怪我那天給他看你照片，他那反應(yīng)就跟被雷劈過似的，原來你們認(rèn)識啊！”

    林行舟“嗯”一聲，如實報上了自己的名字：“不知道他有沒有跟你們提起過?！?/br>
    “林行舟……”田倩摸著下巴琢磨了一陣，又開始大呼小叫起來，“我知道了，你就是他備注里那個‘林黛玉’吧？我還說他除了女神居然還勾搭別的小jiejie，原來是個男的?！?/br>
    林行舟：“……”

    看來他真的有必要跟姓陸的好好談一談了。

    病房門沒關(guān)，田大小姐這一通咋呼很快把護士給引來了，后者瞪她一眼：“嚷嚷什么呢，這里是病房?！?/br>
    田倩還沒來得及道歉，護士又把視線轉(zhuǎn)向林行舟，臉色更不好了：“都回血了，不是讓你快輸完叫我嗎？”

    林行舟低頭一看，這才發(fā)現(xiàn)液已經(jīng)輸完，因為沒及時拔，回血回了挺長一段，只得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抱歉抱歉，說著話就忘了?！?/br>
    護士表情奇怪地各看二人一眼，儼然還想吐槽什么，終于是忍住了，板著臉拔針走人。

    林行舟只好自己按著輸液貼，站起身來活動了一下筋骨，問田倩說：“病房里空氣不太好，出去走走嗎？”

    兩人一路溜達(dá)到走廊盡頭，靠著玻璃窗停下了，今天又是個陽光明媚的大晴天，走廊里被照得十分亮堂。林行舟把視線落向窗外，有些惋惜地感慨了一句：“她就那么走了。”

    田倩自然知道他在說誰，跟了一聲嘆息：“誰說不是呢，這人說沒就沒了，之前還以為她能再撐個一年半載……至少為了孩子?？赡芤埠颓岸螘r間又跟她前夫起了爭執(zhí)有關(guān)，致遠(yuǎn)說她總是失眠，心情也不好，大概是惡性循環(huán)了吧?！?/br>
    聽到這兒，林行舟倒是回想起他上回來住院的晚上，那女人非要拉著孩子出去走走，當(dāng)時他就覺得她舉止奇怪，還有被扔下的手機上一直閃爍的消息提示燈——也許發(fā)消息的人正是她的前夫。

    田倩看著窗外，又幾不可聞地說：“到了她那個程度，基本也就靠一口氣撐著，這‘氣’一旦松了、散了，就像云似的，被風(fēng)一吹，干干凈凈了。”

    林行舟眉頭突然緊了一下，似乎是聯(lián)想起了自己，但終于沒有繼續(xù)往下回憶，不著痕跡地把話題引開了：“我有個疑問，既然周致遠(yuǎn)管齊薇薇叫小姨，那他們之間應(yīng)該挺親近吧？怎么感覺出了事，你閨蜜也不是很難過的樣子。”

    “不是親的，是表姨，”田倩說，“孩子不懂，就‘小姨’、‘小姨’地叫了。他們兩家其實沒什么往來，要不是這孩子沒別的去處，薇薇也不會管這檔子事。”

    她停了停又說：“要說他們家也真是夠鬧心的，薇薇自己剛生了寶寶，又撿了一個別人家的孩子，哪兒照顧得過來啊?！?/br>
    林行舟回過頭來看她：“那孩子現(xiàn)在在哪兒？”

    “薇薇她老公幫忙看著呢，應(yīng)該還在太平間那邊，畢竟他mama的尸體還沒火化，說什么都不肯走……這孩子昨晚上差點沒哭暈過去?！?/br>
    林行舟一時不知該接什么才好，手不自覺地滑進(jìn)兜里想摸根煙出來，可礙于這里不是吸煙區(qū)，旁邊又有位女士，到底還是克制住了，順手拿了點別的。

    他摸出一塊奶糖，剛剝開糖紙塞進(jìn)嘴里，就對上田倩略顯奇怪的眼神，只好又拿了一塊遞給她：“來一個？”

    田倩猶豫兩秒還是接了，含著糖含混問：“你喜歡吃糖??？”

    林行舟忙說：“沒有，我不怎么愛吃甜的，不過有時候會低血糖，所以不得不隨身備一點。”

    田倩聞言“哦”了一聲，小聲嘀咕：“果然是‘林黛玉’?！?/br>
    林行舟：“……”

    兩人各懷心事，走廊里人來人往，或行色匆匆，或愁眉苦臉，誰也無暇把金貴的目光分到他們身上一絲。田倩忽然猶豫著開口說：“其實……我有事情想拜托你。”

    “嗯？什么事？”

    田倩湊得更近了一點，壓低聲音：“我問你啊，就上回那事兒，我后來聽說那女的好了，是不是你搞的鬼？”

    林行舟遲疑著一點頭：“算是吧，怎么了？”

    “所以你確實是懂靈鬼之事的對吧？那個女的……是不是被鬼附身了？”

    林行舟奇怪地打量她半晌：“你相信這世上有鬼嗎？”

    “當(dāng)然信啊，”田倩說，“我不光信我還見過，我奶奶死那年，我就在我爺爺床邊看見過她的鬼魂，不過那時候我太小了，家里沒人信我?！?/br>
    林行舟想了想說：“你想拜托我什么事？”

    “有那么一種說法，說是小孩子眼睛干凈，能看到大人看不到的東西對吧？”田倩嚼完了最后一點奶糖，“我懷疑薇薇家里有鬼，我好幾次去他們家，都看到她女兒對著空氣傻笑，還伸手想抓住什么東西?！?/br>
    林行舟撓了撓額頭，覺得這姑娘可能有點小題大做：“小孩子嘛，很多行為都是大人不能理解的，你就憑這個斷定人家家里有鬼，太武斷了吧?！?/br>
    “不是啊，”田倩生怕他不相信，急忙解釋說，“我問薇薇，她說她也發(fā)現(xiàn)了，而且好幾次晚上被她女兒的笑聲吵醒，醒來發(fā)現(xiàn)嬰兒床自己在搖，好像有什么東西在跟她玩，嚇?biāo)廊肆撕脝帷！?/br>
    林行舟聽到這里總算是有點信了，沉默片刻說：“那她家人有沒有采取什么措施？”

    “本來是想找個懂這方面的大師來看看的，不過這兩天被她表姐的事一攪，就暫時沒空管這茬了。她剛還跟我說萬一家里真的有不干凈的東西，等她把周致遠(yuǎn)接回去，那鬼嚇到人家孩子怎么辦。”

    林行舟又問：“除了你說的這些，她家里還出現(xiàn)過什么別的異常嗎？那只所謂的‘鬼’……有沒有做出什么傷人的事？”

    “這倒沒有，”田倩十分肯定地說，“不但沒有而且好像還……等等我給她打電話問問?！?/br>
    “哎……！”

    林行舟沒能攔住這個急脾氣，只得無奈地?fù)u搖頭，雙手插兜倚在窗邊等著她問完。半晌過后田倩掛了電話，回過頭來說：“薇薇說除了她女兒奇怪的舉動，她家最大的異?？赡苁恰兏蓛袅?？也不是變干凈了，應(yīng)該說是地上的頭發(fā)少了，就顯得干凈一些?！?/br>
    林行舟瞬間抓住了重點：“頭發(fā)？”

    田倩：“哦薇薇還說，如果你有興趣的話可以去看看，她正愁不知道該找誰呢?！?/br>
    她說完忽然目光一動，不知想起什么，表情變得有些愧疚：“那個……我是不是不應(yīng)該這么麻煩你啊？你這還在住院，我……”

    “沒關(guān)系，”林行舟說，“如果真有鬼的話，我能抓到它也有獎勵，算是互利互惠吧。我明早就出院了，我看擇日不如撞日，明天我就往你閨蜜家走一趟，你覺得呢？”

    “當(dāng)然行啊，薇薇說越快越好。”田倩說著拍拍他肩膀，朝他一挑下巴，“你要真能解決了這事兒，我請你吃飯，陸總經(jīng)常去哪家，咱就去哪家。”

    林行舟一笑，沒說好也沒說不好：“那就這么著，留個電話給我，到時候聯(lián)系你?！?/br>
    田倩成功拿到了小帥哥的聯(lián)系方式，表面看上去不動聲色，實際心里快要樂開花了。兩人又在原地聊了一會兒天，齊薇薇忽然回來了，身后還跟著條小尾巴。

    周致遠(yuǎn)眼睛都哭腫了，活像個受人欺負(fù)的小兔子，亦步亦趨地在她身后跟著，也不說話。林行舟跟齊薇薇交談的時候，余光一直沒從這小鬼身上移開，沒過多久，他忽然捕捉到什么異常，把視線挪過去，赫然發(fā)現(xiàn)這孩子身邊出現(xiàn)了一個人。

    已是日落時分，偏西的日頭要掉不掉地懸在遠(yuǎn)處林立的高樓上，陽光從窗戶照進(jìn)來，在走廊里投下一片界限分明的陰影。周致遠(yuǎn)就站在陰影里，背靠著墻，面前站著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女人，正試圖伸出胳膊抱他。

    林行舟看著那個女人，輕輕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