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晴眼中的驚訝更濃：“木子jiejie真的想殺人？天吶，她怎么能這樣?！?/br>
    “一驚一乍干什么，你木子jiejie就是在氣頭上，放心她不會有事。”沈亨皺眉呵斥，孩子又沒出事，那家人還不依不饒，不就是想多訛詐他們點錢。旁邊媳婦止了他，給女兒整整衣服：“晴晴別管這些，等會你好好唱歌，爸爸mama都在底下看著你?！?/br>
    沈晴點頭跑回去，她本來就在團里排練很久，一旦配合起來，很快就能跟上領(lǐng)唱節(jié)奏。

    雖然指導(dǎo)老師沒說什么，但她這么鬧一場，再一次擴散了沈木子所做之事。

    晚七點，市里各領(lǐng)導(dǎo)依次抵達，晚會正式開始。一二三四五，上山打老虎，哦不，是上臺演節(jié)目，很快就輪到王曼上臺。經(jīng)過半個小時的加緊排練，沈晴已經(jīng)跟團隊配合無間。而且指導(dǎo)老師沒說錯，她果然唱得很好，由她代替沈木子，也替整個節(jié)目增色不少。

    而眼睜睜看著女兒被帶走的沈元夫妻也分頭行動，李翠回鄒縣家中找老父，求他聯(lián)系北京的大伯。沈元更是就近去見市里領(lǐng)導(dǎo)，請求他們牽線搭橋。

    開幕致辭后，沈元跟在后面，走到王繼周所在位置。

    而臺上王曼的節(jié)目已經(jīng)開始，尹鵬拉響手風(fēng)琴，合唱團其它人各司其職，合著蝸牛與黃鸝鳥熟悉地伴奏，她點頭舉起話筒，吐出排練近一個月的歌詞。

    聲音如出谷黃鸝，將小黃鸝鳥的歡快演繹得惟妙惟肖，響徹整個大廳。退休前就職于部隊文工團，專門從事作曲工作的虞老太太眼睛亮了。

    “這就是王曼？”

    王繼周滿臉笑容，她閨女唱得真好聽：“對，就是曼曼，這首歌她練了很久?！?/br>
    老太太瞬間想起她還在考察王繼周：“聲線是不錯，就是練習(xí)時間太短?！?/br>
    抿唇低下頭，她強忍住不去稱贊。但譜曲一輩子，本身對音樂有很深了解，她比常人更懂。唱歌這種靠天吃飯的是，有副老天賜的嗓子，是比冬練三九夏練三伏更重要地事。

    而有這般純凈通靈聲音地孩子，總不會心思太壞。

    “老婆子，感覺怎么樣？喜不喜歡？”

    老太太還沒做出回答，沈元與秘書已經(jīng)到了這跟前。秘書先是找上虞虹表明身份，而后單刀直入。

    “咱們做大人的，也別對孩子太嚴肅，往后可以慢慢教?！?/br>
    沈元點頭：“王曼這次的確受了不少驚嚇，這五百塊錢拿去給她買點好吃的壓壓驚，回頭我會帶木子登門致歉，再好好管教她?！?/br>
    五百塊錢可不是個小數(shù)目，這時候差不多頂工人半年工資。秘書笑得跟個彌勒佛似得，在邊上勸說這事私了好。

    “了結(jié)這樁事，兩家也算是朋友?！?/br>
    要是沒這五百塊錢還好，如今他們一下拿出這么多，老太太起了疑惑。如果真是小孩子打鬧，至于一出手就這么大手筆？這么多錢，明顯是封口費。

    先前被她刻意忽略地事也回憶起來，沈家是官，還是有后臺的官，王繼周就是個無權(quán)無勢的農(nóng)民，警察不可能偏向后者。既然這樣還能把沈家姑娘抓去，那她犯得錯肯定不一般。

    “虹虹，這到底怎么回事？”

    虞虹小聲解釋整個過程，王繼周將一厚沓十元鈔票推回去：“小孩不懂事沒關(guān)系，大人不能一味縱容。大人縱容也不怕，怕就怕上梁不正下梁歪?！?/br>
    沈元記得，這是下午他們夫妻說過的風(fēng)涼話，現(xiàn)在被人全數(shù)退回來，他只覺這話化為實質(zhì)，左右開弓一下下扇著他耳光。

    但他沒辦法，誰讓女兒人贓并獲。他只能笑著再次將錢推過去：“我們會好好管她，今天有領(lǐng)導(dǎo)在這，我給你道歉。要是這錢不夠，我再出五百?！?/br>
    “你閨女差點殺了我家曼曼，就差那么一點點，如果不是曼曼機靈，我現(xiàn)在等著在醫(yī)院里給她收尸。我是沒錢，但我絕不會拿閨女的命來換錢。這不是錢的事，別說五百，就是五百萬也換不來一條命?！?/br>
    王繼周心里門清，他是沒錢，但他可以賺。他已經(jīng)到這個歲數(shù)，生老病死都見過，娶妻生子也有過，現(xiàn)在他有口吃餓不死就行。如果放出沈木子，閨女再受到什么傷害，那即便他往后賺再多錢，又能留給誰。

    站起來他對準(zhǔn)秘書微微鞠躬：“勞領(lǐng)導(dǎo)關(guān)心，孩子們間的小口角，我自然不會放在心上。但這次的事，現(xiàn)在想起來我還脊梁骨一陣發(fā)寒。還請領(lǐng)導(dǎo)體諒，我不想因為五百塊錢，去讓我閨女給別人當(dāng)移動活靶子?！?/br>
    秘書跟在全市最高領(lǐng)導(dǎo)身邊，平常見到的人雖然不至于點頭哈腰，但也少不了諂媚逢迎。而此刻在這個農(nóng)民身上，他卻看到那挺直腰板后面的錚錚鐵骨。不是胡攪蠻纏，更沒有諂媚逢迎，他擺事實講道理守原則。不卑不亢傲然站立，這樣的人即便是個農(nóng)民，也值得他敬佩。

    “老沈，這事我也沒辦法?！?/br>
    搖搖頭表示愛莫能助，秘書順著電影院臺階往下走去。走到半路，大廳另一側(cè)門突然打開，李翠扶著一位老人走進來。守在這的沈亨夫婦忙接上去，王繼周周圍再次圍滿一圈人。

    老人正是沈木子的親外公，也是李晶晶的二爺爺。依靠親哥做大官，他在市里也頗有地位。如今他親臨現(xiàn)場，相關(guān)領(lǐng)導(dǎo)也不看節(jié)目了，紛紛圍過來。

    “我就這一個外孫女，她今年才十一，小學(xué)沒畢業(yè)還是個孩子。她只是一時做錯事，你們難道就不能有一點寬容之心！”

    梗著嗓子老人家紅了眼眶，連領(lǐng)導(dǎo)都開始勸：“反正孩子也沒事，大家心都放寬些?！?/br>
    臺上的大合唱終于結(jié)束，主持人盡責(zé)地報幕，不過幾乎電影院內(nèi)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這一塊，晚會差點進行不下去。

    秘書見事態(tài)不對，忙走上來：“書記，旁邊休息室空著，要不先讓領(lǐng)導(dǎo)們移步？”

    王曼唱完從后臺回來，就見這邊圍滿人，擠進去她問道：“爸，什么事？”

    沒等王繼周回答，一旁的李翠先拉起她手：“曼曼是吧，剛才木子嚇到你了，她也很后悔。阿姨知道你是個善良孩子，原諒她好不好?！?/br>
    環(huán)顧四周王曼終于明白了，這是沈木子召喚出的親友團？好家伙，夠強大??！市委、工商、稅務(wù)、衛(wèi)生，隨便拎出一個來，捏捏手指都能挑了他們家煎餅果子店。

    “阿姨，你的意思我不太明白。如果我不原諒她，是不是就是不善良？”

    李翠一噎：“你這么善良，怎么可能不原諒她？”

    眼見兩人太極打來打去，王繼周強勢地插話：“曼曼還是個孩子，這事我做主，曼曼原諒她我也不會放棄追究責(zé)任?！?/br>
    “你！”

    可不是所有領(lǐng)導(dǎo)都像秘書那樣喜歡硬骨頭，不少人開始暗咒王繼周食古不化。你這么不給面子，往后誰給你面子。

    “你一個大人，連原諒一個犯錯之后已經(jīng)悔過的孩子胸襟還沒有？”

    王繼周始終挺直脊梁：“悔過的孩子我當(dāng)然不會計較，但三歲看到老，我覺得沈木子不會悔過。上次是燒裙子，沒半個月直接拿冰錐殺人。是不是再一個月，她就得直接拿刀砍人脖子？”

    老人脾氣也上來了，朝另一邊市公安局局長吩咐：“小程，麻煩你把木子放了。他們要是敢往上告，這事我一力承擔(dān)?！?/br>
    沈元夫妻挺直腰板，將五百塊錢收回兜里，冷笑地看向王繼周。

    “敬酒不吃吃罰酒?！?/br>
    王 繼周默，突然想起老一輩常掛在嘴邊的“強龍壓不過地頭蛇”。中國自古皇權(quán)不下縣，就是說皇帝只管到城市一級，縣里則由地主、豪強高度自治，皇帝派來的官說 話也沒用。雖然現(xiàn)在新社會沒有皇帝提倡民主，但幾千年未曾改變的習(xí)俗，哪是一個新的政府幾十年時間就能徹底連根拔起。

    從沒有任何一刻，他像現(xiàn)在這樣痛恨自己無能。他是個農(nóng)民，即便賣煎餅果子了也還是個無權(quán)無勢地?zé)o產(chǎn)階級。努力到這一步，即便有再多的堅持，他也真毫無辦法。

    “爸，你別難過，我以你為榮?！?/br>
    坐在里手充當(dāng)隱形人的虞家四口一直被老太太摁著，同時她也在默默觀察王家父女?？粗媲把莩龊笮断聤y干干凈凈地小姑娘，還有她眼角的淚痕，她恍然大悟。剛才那副模樣，是哭花了妝。

    而“我以你為榮”這句話更是觸動了她的神經(jīng)，王繼周此刻所表現(xiàn)出來的堅持，不正跟她愛護虹虹的心一樣。他們的閨女都受過傷害，他們也唯恐閨女再受到傷害。

    剛才答應(yīng)照顧他們一日三餐時客客氣氣，如今面對如此大壓力他都能頂住。再過十年八年他們不在，虹虹要是出點什么事，身邊總有一個可靠之人可以支撐她。虹虹這次眼光不錯，小王人雖然窮了點，但只要他肯上進，虞家稍微打點下，他就是再笨也窮不到哪去。

    “你是誰，我都不敢頂?shù)氖?，你敢夸口?！?/br>
    老太太站起來，眾人大吃一驚，這人是誰？明明杜老爺子一家已經(jīng)被請去貴賓室，這里還有什么重量級人物？

    直到看到更里面完全處于陰影中的虞虹，眾人心中升起一股不祥地預(yù)感。不會吧？這個元宵節(jié)怎么比過年還熱鬧。

    晚會導(dǎo)演走上來，看到老太太時，全身上下陡然放出偶像見到明星時的狂熱。

    “鄧老師，您竟然也來這。虞虹怎么不跟我說一聲，你們好坐前面?！?/br>
    “晚會組織的不錯，大合唱尤其好聽?！?/br>
    老太太客氣著，周圍眾人五雷轟頂。真是那個鄧老師，作曲家鄧老師，領(lǐng)著特殊津貼的鄧老師。改革開放以后，全國好多膾炙人口的旋律，全是出自鄧老師之手。可她老人家生性淡泊，很少暴露在人前。

    怎么是這尊大佛？那旁邊那個毫不起眼的老頭，肯定就是虞老政委。在那場浩劫中，虞老政委跟在總理身邊，保住很多祖國的科學(xué)家。別看他官不算頂大，但威望絕對高。

    一想到剛才他們集體顛倒黑白，共同施壓，還被二老一同看在眼里。所有人頓時感覺，這日子沒法過了！

    “老頭子，剛咱們進來時聽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