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楚炎都
天已黃昏,幽篁居內(nèi)燈火通明,宛葭月的笑聲從里面?zhèn)鱽怼?/br> 中室內(nèi),她對著自己今日作的畫笑的前仰后合。 白天央求李衡教她作畫,這是李衡曾答應(yīng)過的。她學(xué)了半天,認為自己理論掌握不錯,興起要給李衡畫像,畫出來的肖像慘不忍睹,用曲九復(fù)的話來說“被五雷轟過”。 雖然這話夸張,但她不得不承認一點都不像,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丑的貼在門上都能辟邪。 李衡卻毫不介意,玩笑道:“像個人就成。” 許清和到幽篁居時,小廝已經(jīng)稟報,宛葭月收起了丟人的畫作。 許清和進門朝宛葭月看了眼,然后禮貌性的向李衡拱了拱手,便自顧的坐了下來。 “許公子這么晚過來,難不成貴邦太子還有什么緊要鈞旨不成?”曲九復(fù)冷嘲,表現(xiàn)出很不歡迎。 許清和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曲公子,宛姑娘,在下有些話要單獨與李公子說,還請二位回避?!?/br> 曲九復(fù)朝門旁跟著許清和進來的兩個侍衛(wèi)瞥了眼:“許公子帶人提刀進來,是要單獨說話嗎?說是武力相迫也不為過吧?” 兩侍衛(wèi)朝他瞪了一眼,在他們眼中李衡不過是階下囚,還需要什么武力相迫?他們是保護許公子的安全,怕他們狗急咬人。 許清和回頭對侍衛(wèi)溫和的吩咐:“你們且退到門外候著,李公子還不敢傷我?!?/br> 侍衛(wèi)猶豫的退了出去。 曲九復(fù)這才和宛葭月相繼的出去,也是在門前守著,一副擔憂里面的人會動手的神情,做好隨時和外面侍衛(wèi)拼殺的架勢,讓護衛(wèi)很不屑。 小廝夏桐送了一壺茶進去,便也匆忙的退出來。 室內(nèi)的兩人相視一笑。 “怎么這么晚過來?”李衡和曲九復(fù)同樣好奇,以他現(xiàn)在在南楚的身份和趙煜的信任,過來是沒必要這般的遮掩。 “屬下提前走了永王這步棋?!痹S清和將云香樓的事情仔細的說了一遍。 李衡眸光暗沉,許清和忙垂首拱手告罪:“屬下打亂了公子的計劃,公子恕罪?!?/br> 李衡按下他的手臂,聲音低沉:“我不該讓你來南楚?!?/br> 許清和愣了下,抬頭見到李衡眼中的歉意和痛心,知是因為趙煜和趙灼對他垂涎之事,笑著寬慰道:“只不過是幾句不中聽的話,屬下并未放在心上,當時只是想以此為由取的永王信任才會故作情緒失控。讓公子憂心了?!?/br> 神情自然從容,若非是清楚許清和的性子,他真的會信他不介懷。他素來內(nèi)斂,心事深藏,少年時曲九復(fù)與他開此玩笑,曾把他氣哭過。雖然現(xiàn)在性情變了太多,其實不過是把所有的情緒都斂藏于心不外露罷了??瓷先ワL輕云淡,實際心中卻翻江倒海。 趙煜和趙灼對他的言辭舉止,豈會是曲九復(fù)那般本就無心故意玩笑而已?也不會如曲九復(fù)懂得適可而止。 “這幾年讓你受委屈了?!?/br> “公子言重,屬下并不覺得有何委屈,如今大周四面臨敵,屬下身為大周子民,無才無德只能盡綿薄之力,已然很羞愧。屬下今日此來一是請罪,二是稟公子桑二公子和年忱之事?!?/br> “桑蕤?”李衡詫異。 “是,桑二公子如今也身在炎都,前幾日命人將顧五公子送回緇墨,自己卻留在了顧府在炎都的南山醫(yī)館,今日被宮里派人傳去為南楚皇帝醫(yī)病,至今還在宮中?!?/br> 李衡不解,桑蕤知道他來炎都做什么,為了顧府不受牽連,應(yīng)該盡量和皇室、和朝堂撇清關(guān)系,現(xiàn)在卻主動的湊過來,這應(yīng)該不是顧先生和秦大公子的意思。 “他都做了什么?” “屬下正派人在查?!?/br> 他點了下頭,又詢問年忱之事。 許清和回道:“屬下這幾日在東宮與他碰過兩次面,他的確早已認出屬下來,之所以沒有與屬下挑明身份,是因東宮情況復(fù)雜,為了彼此安全考慮。至于對顧先生未有言明屬下身份,則因為不理解顧先生和秦大公子現(xiàn)在所作所為,想必是給自己留條后路?!?/br> 這倒是有可能,如今連他也不看不清顧璞相和秦章要做什么。大周危難,他們卻避而不出。炎都的事情一旦走到最后一步,以顧府和東宮關(guān)系,多少會受牽扯。 遲疑須臾,他沉聲問:“可信嗎?” “忠誠可信。” 李衡琢磨了一陣,忽然旁邊的燈花炸了一下,他移目望了眼,正瞧見一只小飛蟲繞著燭火飛,幾次試探想要接觸,都被灼熱擊退,最后一次試探翅膀被火添上,頓時墜在了蠟油上。 他神色憂郁,語氣略帶幾分悵惘:“行刺之事,安排他進去?!?/br> 許清和愕然,他繼續(xù)道:“詳細我會通知你。”語氣凝重。 許清和咽了咽喉嚨,想要勸解的話都咽了回去。 既然要行刺嫁禍,總要讓東宮留下一個被猜測的有力證據(jù),年忱是東宮侍衛(wèi),自然是上好的人選。 一旦年忱參與此事,他的結(jié)果只有一條路。 他與年忱算不得多深的交情,但想到要因為此而送命,于心不忍。抬頭瞧見李衡的神情低落,也不敢多言。李衡素來珍重九樓舊人,若非不得已也不會這么做。 “是?!彼偷蛻?yīng)下。 “姿儀公主對你情誼匪淺,襄王本也有利用她接近你之意,就順了他的意思,暗中給他消息,他不能成為局外人,我要借他手對付永王?!?/br> 他略沉思明白李衡之意。只是趙玨對他全心全意,而這次他卻要利用的徹徹底底,心中生出一分負罪感。 李衡看出他一瞬眸中的黯淡,猜到幾分,微笑的道:“南楚事情結(jié)束你也不能留在炎都,去一趟嶂州吧!” 他錯愕的看著李衡。嶂州是一片煙瘴之地,更是大周的流放地。十八年前他們清家因為諫言觸怒順宗皇帝闔府上下均被流放嶂州。幾年后陛下登基大赦天下,清家彼時只剩他一人獨活,父母親人全葬在嶂州。 這么多年他一直想去祭拜均沒有機會。這個心思他只是當年在華陽的時候向李衡透露過,恰當時桑葳犯上,李衡在氣頭上,此事被忽視,桑葳之事剛平息不久又傳出東宮蓄養(yǎng)男寵,李衡多方考慮派他來南楚,此事就一直耽擱。 他以為還要等些年頭,卻沒想到李衡此時主動的提及此事。 略一細想他也明白李衡心思,剛剛自己低落的情緒必然是被對方抓住,用此事警醒他別動不改動的念頭,也是對他在南楚所受委屈的一個彌補。 “多謝公子?!?/br> 片刻,許清和起身出門,侍衛(wèi)迅速的將他上下打量一遍,曲九復(fù)和宛葭月也立即擔憂的神情沖進居室去看望李衡。 朝外走之時,許清和對侍衛(wèi)囑咐:“對方要去哪兒都不用攔著,暗中盯緊,任何細節(jié)都過來回稟?!?/br> 幽篁居內(nèi)曲九復(fù)問李衡他們說了什么,李衡冷笑著反問:“他來還能說什么?” “不是當說客就是來羞辱一番,不會干什么好事?!蓖疠缭略谝慌宰?,一臉埋怨。 曲九復(fù)聞言倍覺意外,取笑:“這么絕色的美男,你還舍得責怪?” “你什么意思!”宛葭月當即不滿,“你當我善惡不分呢?” 曲九復(fù)立即笑了,還真的善惡不分。 李衡瞪了他一眼,輕斥:“你出去!” 曲九復(fù)回瞪他一眼閉嘴不言,卻賴著不走,李衡也不理他,對宛葭月道:“我正有一事想請你幫忙?!?/br> “什么事?”聽到對方有事相求,想著自己又有機會和他交易,頓時就來了興趣。 “幫我聯(lián)絡(luò)令兄,我想見他。” 宛葭月燦爛的笑容慢慢的消散:“你見我哥干什么?”總不可能是談?wù)撍氖虑?,必然是殺人,許清和只是東宮客卿,他這樣的身份,即便是再多酬金枯朽谷也不會接。 “自然是談生意。” “他最近心情不是很好,每日不是發(fā)呆就是睡覺,可沒心思談生意?!彼{悶不知道是祭拜的何人,讓他如此的魂不守舍,赭檀和鴉青兩個人口風緊、警惕性高一點都詐不出來。 李衡猜想是因為十年前岷王府的事情,如此更加說明那個故人可能是元嘉縣主,他對此更加的有信心。 “我想令兄會見我的?!?/br> 看他自信滿滿,宛葭月勉為其難的應(yīng)下。 次日,宛葭月出門后甩掉身后跟蹤的護衛(wèi)便去了喻暮商那里,沒想到剛開口說了李衡要見他談生意的事情,兄長就答應(yīng)了,約定三日后南湖游船上相會。 南湖位于炎都城東南,湖岸茶聊酒肆林立,形成熱鬧的一片街市;湖中大小不一的花樓歌船眾多,白天黑夜在湖面上漂浮。 李衡出了園門就瞧見了門前停著一架雙驅(qū)馬車,旁邊是幾名便衣護衛(wèi),其中為首的一名走上前來,禮貌的拱手道:“聽小廝稟報說李公子今日出門,特意備下了車馬,李公子請。” 他朝一旁知情的夏桐瞥了眼,夏桐低垂著頭回道:“李公子是殿下的貴客,自不敢怠慢,李公子請。” 他冷笑了下:“真是讓貴邦太子費心了,替我謝過?!?/br> 夏桐規(guī)矩的應(yīng)了聲,上前去攙扶李衡上車,李衡故意避開他的手,就著池淵的手臂踏進馬車。 宛葭月緊跟著鉆了進去。 池淵瞥了眼一旁立著的御者,冷冰冰的道:“不勞煩這位爺,我來駕車。”伸手奪過對方手中的韁繩和馬鞭,轉(zhuǎn)身跳上了馬車。 御者正想發(fā)作,旁邊為首的護衛(wèi)給了他一個眼色,他立即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