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碎碎沒有看清那地上滾過來的是什么東西，她只覺得腿軟，拔腳想跑，奈何腳步虛浮。

    她不想留在這個(g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漆漆的地方，她想出去，到一個(gè)有光的地方。

    黑暗里有什么不重要，人之所以畏懼黑暗，其實(shí)是對于未知的恐懼，而黑夜與鬼神這種人為賦予的聯(lián)系，放大了人們的恐懼。

    小孩子如果在還沒有分辨能力的時(shí)候被鬼故事恐嚇過，那種陰影會伴隨一生。

    葉碎碎幼兒園的時(shí)候曾被班上的小男生詳細(xì)科普過餓死鬼、吊死鬼以及水鬼之間的詳細(xì)區(qū)別，他們還特意“好心”叮囑她千萬不能在晚上亂走動。

    那時(shí)候沒有一個(gè)人告訴她這個(gè)世上沒有鬼存在，從今以后她開始怕黑，即便如今已經(jīng)在社會主義的無神論熏陶下成長至今，童年陰影仍在。

    她現(xiàn)在就只想去一個(gè)亮堂堂的地方，什么都能看清楚的地方。

    她幾乎是踉蹌著往門口跌跌撞撞移動過去，她不熟悉這房里的擺設(shè)，中途不知道被什么東西絆倒，身體失衡繼而重重撞在什么有棱角的東西上，摔下去的那一刻發(fā)出“咚”的沉悶聲響。

    “嘶——”她倒吸了口涼氣，腿上有鉆心的痛感涌上來，而四周還是漆黑一片，那一瞬間她被恐懼和絕望的情緒吞噬了，想殺人。

    “你沒事吧？”焦急的聲音自某個(gè)角落傳過來。

    是夏辰安的聲音。

    聽到這個(gè)聲音的一瞬間，她眼里閃過希望的小火苗，但片刻后小火苗熄滅了，被眼中升起的陰霾所取代。

    這聲音不是從屋外傳來的，而是屋里某個(gè)角落。

    剛才的一切是夏辰安安排的，他故意嚇?biāo)摹?/br>
    隨著“啪”的一聲輕響，屋里的燈亮了起來。

    突然的強(qiáng)光刺激，讓葉碎碎瞇起了眼。

    夏辰安走到葉碎碎旁邊蹲下，有些忐忑地問她：“你怎么樣？摔倒哪了？”

    葉碎碎此刻的姿勢有些狼狽，她匆忙間摔倒后，吃痛地捂著剛剛大腿上撞到的部位，。疼痛帶來的煩躁感，驚嚇過后的怱惶，還有被捉弄的憤怒感堆積在了一起，令她現(xiàn)在負(fù)面情緒爆棚。

    她冷著臉，不想理他，發(fā)絲散亂地粘在臉上。

    夏辰安聲音放輕緩了：“嚇到了？”

    葉碎碎不理。

    夏辰安聲音缺了底氣：“生氣了？”

    無聲。

    “真生我氣了？”

    靜默。

    “我靠你說句話呀！”夏辰安一屁股坐在旁邊地上，對眼前這局勢束手無策。

    按正常劇情發(fā)展，葉碎碎應(yīng)該把他按在地上抽一頓結(jié)了。但也許是因?yàn)橥忍?，也許是真的被嚇著了沒緩過來，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矯情個(gè)什么勁，一直低著頭一言不發(fā)。

    就是，不想理他。

    夏辰安小心翼翼地：“你不會……哭了吧？”

    葉碎碎本來還真沒打算哭，可眼下她不掉兩滴眼淚，簡直對不起現(xiàn)在這氣氛。

    “我靠你千萬別哭??！我知道錯(cuò)了還不行嗎？我就隨便嚇你一下，沒想你會摔倒，到底摔哪了？”夏辰安要哭了。

    葉碎碎還是沒理他，腿上剛剛尖銳的疼痛已經(jīng)緩解了不少，她扶著墻顛顛地從地上爬起來。

    夏辰安伸手要扶她。

    “起開?！比~碎碎嫌棄。

    “終于肯開口說話了??？”夏辰安松了口氣。

    “你幼稚爆了。”葉碎碎不看他。

    夏辰安：“行吧，算我幼稚。我哪能想到你這么虛呢？什么都沒干呢就給嚇成這樣?！?/br>
    葉碎碎又不想睬他了。

    夏辰安瞄了葉碎碎一眼：“你剛剛哭了？”

    “沒有！”

    瞧瞧，這不是又理他了么？

    葉碎碎自知上套了，企圖扳回一城：“怎么著，夏少爺這么怕女孩子哭？沒哄過？”

    夏辰安：“……我是怕把你弄哭了，你去我爸那打小報(bào)告?！?/br>
    葉碎碎不服：“嘿，我是那種見風(fēng)使舵的小人嗎？”

    夏辰安嘴角抽了抽：“您先回憶一下自己以前的所作所為再說這話好嗎?！?/br>
    葉碎碎稍微回憶了一下，然后覺得往事總是不堪回首，于是轉(zhuǎn)移了話題：“話說，你有那么怕你爸么？”

    “不是怕，我那是……尊敬。”夏辰安在門檻上坐下。

    葉碎碎坐到他旁邊，點(diǎn)頭附和：“行吧，尊敬，啊，尊敬。那你為啥這么尊敬你爸？”

    夏辰安想了想，還是如實(shí)回答了：“因?yàn)樗蛉吮容^厲害?！?/br>
    葉碎碎不信：“夏教授還會打人？還厲害？”

    在她印象里，夏教授就是一斯文書生，那單薄小身板騙姑娘還行，跟老爺們真刀真槍干起來估計(jì)不占上風(fēng)。

    “我估摸老夏年輕時(shí)候也是有故事的人，打起我來那個(gè)狠勁……”夏辰安現(xiàn)在想想還心有余悸。

    “那肯定是你先干壞事兒了?！比~碎碎說。

    夏教授再怎么看也不像隨便打兒子的人，肯定是夏辰安作死在先。

    夏辰安作回憶狀：“我也沒干什么吧，那次初中的時(shí)候，就……就……叫什么來著？集體斗毆？然后老師叫我爸來學(xué)校，然后我就被打了。”

    “大兄嘚，那叫聚眾斗毆。您覺得這還沒什么？三年以下有期徒刑了解一下?！比~碎碎覺得這孩子以前真不是一般的叛逆。

    “我那時(shí)候不是年紀(jì)小嗎？再說我爸之前又不管我，那我只能在外面瞎玩兒啊，被帶偏了怨我？”夏辰安說這些沒怎么走心，眼角上挑著，葉碎碎看他表情就知道他又在扯淡。

    “你爸不管你？那你媽呢？也不管？”葉碎碎問他，他還從來沒在她面前提過他媽的事兒。

    “我媽？”夏辰安頓了頓，“那時(shí)候早就不在了?！?/br>
    葉碎碎一驚，小心翼翼問：“‘不在了’的意思是……”

    “死了。”

    “哦。”

    葉碎碎不敢說話了，她好像一不小心提起了什么不該被提起的事。

    她糾結(jié)著要不要說句對不起，電視里要是不當(dāng)心提起了亡人，不都要說句對不起么。

    但她又覺得夏辰安提起他媽的語氣太清淡隨意了，她要是來句對不起似乎有點(diǎn)矯情了。

    可夏辰安一直都沒有再說話，兩人靜默著，只能聽到遠(yuǎn)處煙花爆裂的聲音。

    “對不起?！比~碎碎說。

    “矯情。”夏辰安回得毫不猶豫。

    “……”果然被嫌棄了。

    “已經(jīng)是過去很久的事了?！毕某桨驳溃坝惺炅税?？我媽死的時(shí)候，我是……六歲？七歲？已經(jīng)記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