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庵主漏夜前來,只道若摔死這個孩子,她可向眾尼求情,讓小尼姑留下。 小尼姑看著懷中拼死生下的孩子,看著他與其父肖似的眼睛,終未忍心。 庵主失望地看著她,沒再說話。 小尼姑就這么被趕出生活十八年的尼姑庵。 …… 聽到這里,肖漣手一緊,他竟不知當(dāng)年還有這段往事。 若母親當(dāng)年將自己摔死,或許就不會過今后的苦日子了。 自己的性命本身就是母親給的。 即使母親后來將他推入江中,也是因著母親的慈悲,他又僥幸活了三年。 更別說,后來他又陰差陽錯地活了十六年,受到爺爺?shù)奶蹛?,白驕的種種照顧。 這人世一遭,本就是賺的。 肖漣忍下眼中的濕意,拼命地說服自己不要去怪母親。 林娘并不知肖漣所想,她停了片刻,似是也陷入了回憶中,回憶曾經(jīng)的庵中生活,爛漫年華。 但肖漣即使不怪她,卻仍想弄明白母親為何將自己推入江中。 他輕聲喚:“大娘?” 林娘恍若從夢中驚醒一般,轉(zhuǎn)頭看了看他,接著似是意識到自己只講了一半,便笑道:“人老了,記性不好了,我這就接著講。” …… 小尼姑執(zhí)迷不悔地等著書生。 或許是他今年不第,不好意思回來。 科舉三年一度,大可等下次。 她一封封去信給書生,讓他別灰心,先回來,三年后再考。 告訴他自己擔(dān)心他偏激,生怕他做傻事。 告訴他孩子身上有個好看的胎記,長牙了,會爬了,會走了。 還告訴他孩子兩歲了,會叫父親了。 一封封信石沉大海,沒有回信。 可她看著信鴿空無一物的腿,卻欣慰他起碼還活著。 這三年,她不敢離尼姑庵太遠(yuǎn),生怕書生回來找不見她。 小尼姑總接些漿洗縫補(bǔ)的活計,日子很是清貧。 三年過去,科舉又過了,書生還是沒回來。 小尼姑坐不住了。 她去信說要去找他。 沒想到這次她卻得到了回音。 這是封訣別信,書生讓她別等,另尋人嫁了。 小尼姑將信顛來倒去看了好幾遍。 她還是帶著孩子踏上了找書生的路。 她想要一個說法。 行經(jīng)一處,小尼姑偶知此地有一見多識廣的異人,便請那人看這封信。 那人說,這紙張為某地帶特有,用墨亦有講究。 小尼姑再次啟程,并去信問書生,他是不是在這地帶。 書生回信問她在哪,他要見她。 小尼姑看了看最近的鎮(zhèn)子,回信說,就在那個鎮(zhèn)中最大的酒樓相見。 幾天后,她在酒樓包廂,等來一身華服錦袍的書生。 書生精氣神比當(dāng)時那清俊貧苦之人好了許多。 他不耐煩地重申,信中都說了,二人一刀兩斷,還有什么不清楚的。 小尼姑含淚問為什么。 書生很是嫌棄地看著她變得粗糙的雙手和臉,說她長得不好看,說自己三年前考中,后被高官榜下捉婿,不僅得了個如花美眷,夫人還給他生了個大胖小子。 他過夠了貧賤日子,這一切,若和小尼姑在一起都得不到。 小尼姑聞言拉過兒子,說她也為他生了個兒子。 書生只看一眼,便道這不是自己兒子。 他罵尼姑yin.賤,身處尼庵卻不知廉恥地勾引他,多年未見,這孩子不知是哪個野男人的孽種。 小尼姑氣得渾身發(fā)抖,她扯開孩子衣服,指著胎記讓書生看。 她又指著孩子,說有如此酷似他的眼,怎么不是他的孩子。 書生卻道,這胎記是不祥之兆,無論如何,別想讓他養(yǎng)野種。 說罷,書生轉(zhuǎn)身離開。 第55章 小尼姑做不來苦苦哀求的模樣。 她無力跌坐在椅上,面前就是酒壺。她大口喝酒,放聲大哭。 孩子被她嚇得也哭了起來。 她卻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聽不到任何聲音。 因為和書生的孽緣,她被趕出尼姑庵,這個她活了十八年的家。 她為書生艱難產(chǎn)子,全力撫養(yǎng)孩子。 她艱難謀生,雙手粗糙皸裂,面容憔悴。 卻只換來斬釘截鐵的訣別信和誅心的羞辱痛罵。 她這一生,真的很可笑。 活著有什么意思呢? 她越喝越醉,哭著哭反而笑了。 她突然站起來,跌跌撞撞朝外走去。 孩子跟在她身后,不停喚母親。 她卻聽不見。 小尼姑踉踉蹌蹌走到江邊,跌坐在那里。 她看著一眼看不到對岸的水流,恨不得跳下去。 可江風(fēng)吹過,使她混沌的頭腦短暫清醒。 憑什么?該死的是導(dǎo)致她悲慘人生的元兇,那個書生! 他在哪? 她要去找他。 她用力站起,卻腿腳發(fā)軟,又跌坐回去,整個人摔得頭昏腦漲。 她酒意上涌,大吐特吐起來。 一個手出現(xiàn),輕輕地拍著她的背。 她轉(zhuǎn)頭看向那手的主人,卻迷失在那熟悉的眼眸里。 四年前這雙眼曾無數(shù)次看著她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