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還花前月下說要一生一世，今天就你扛槍我拉炮是兄弟就攜手沙場一塊浪，這他娘的也忒坑了吧？？？

    “咳咳。”

    卿尚德正在走神，就被房門口傳來的一陣敲門聲給叫回了魂，他愣了一下，抬起頭看向房門口。一個大波浪被全部梳成馬尾干凈利落地掛在腦后，素凈的眉眼間時不時流露出的睥睨之氣幾乎與燕十三在指點(diǎn)那些民兵訓(xùn)練時完全一致的冷艷女子穿著絲綢的月白睡裙抱臂靠在房門口，顯然是已經(jīng)圍觀兩個人摟摟抱抱了有一會兒了。

    卿小哥：“大、大姐？”

    燕十三聽到這話，還不忘補(bǔ)刀道：“好！我們明天就去結(jié)拜！我大姐就是你大姐！你爹娘就是我爹娘！”

    大姐瞇起波光瀲滟的眼睛上上下下審視了卿尚德一遍，開口道：“十三，睡覺?！?/br>
    燕十三此時此刻仿佛一個被獵食者盯上了的小動物，聞言害怕地抖了三抖。只見他松開抱住卿尚德的手，機(jī)械地站起來，二話沒說就讓自己平躺在了床中央，一雙眼睛緊閉，雙手微微在身側(cè)張開，宛如一個沒有靈魂的牽線木偶。

    大姐伸出被涂成艷紅顏色的指甲，指著卿尚德道：“你跟我出來一下?！?/br>
    卿小哥：“……”

    請恕我直言，我不是很能跟得上你們這一家子的腦回路誒。

    兩個人這一“出來”，就出到了樓群之外空蕩蕩的大馬路上，黑白的紙片滿天飛，從“興我大周”到“淋病神醫(yī)”應(yīng)有盡有。閃爍掙扎的霓虹燈在茍延殘喘，路燈有一盞沒一盞的亮著，一切都充滿了夜深的軟弱無力。

    大姐不知道從哪里摸出了一包煙，接著又不知道從哪里摸出了一盒火柴，低下頭“刺啦”一聲，灼熱的火苗燃起，煙的端點(diǎn)上也紅成了一個圓。

    她深吸了一口氣，叼著煙含糊道：“十三跟你說了什么？我是一朵小白花？還是我是一個小可憐？”

    卿小哥：“……”

    這跟我想象的劇本不太一樣啊。

    大姐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繼續(xù)道：“也沒什么，我不過就是愛了一個不愛我的人。因?yàn)椴粣?，所以全錯，哪怕我為他做盡了一切能夠做的、替他求盡了一切能夠求的，他也依然不屑一顧?！?/br>
    “十三其實(shí)是個刀子嘴豆府心的傻小子，當(dāng)年我跟那個人的那點(diǎn)兒破事敗露，被父親勒令禁足在家里關(guān)著，足足哭了一整天，我那個時候想：我已經(jīng)把我這輩子能夠流的淚都流干了。我還活著干嘛呢？結(jié)果，在我終于把床單撕成的繩子掛上房梁，準(zhǔn)備死了一了百了的時候，是十三沖進(jìn)來抱住我大喊——‘大姐！你不要死！我放你走！’——那時候他就聰明的不行，鬼點(diǎn)子特別多?！贝蠼泐D了頓，居然笑了起來道，“我過的不好，做文員、混不夜灘、當(dāng)女魔頭……那是我自己有病，跟十三沒有關(guān)系?！?/br>
    “十三是個好孩子?！?/br>
    “我那個時候，跟著他七彎八繞地巧妙繞開了宅子里的護(hù)院兒的逃出去的時候就在想，十三這么聰明，按照古書里的說法，怕是會遭老天妒忌，活不了多久的。唉……后來……后來，也就差那么一點(diǎn)兒吧，我們姐弟兩差不多就陰陽兩隔了?！?/br>
    大姐將煙蒂隨手在一旁的石臺上摁滅，發(fā)出輕微的一聲“嘶”，繼續(xù)道：“我之所以跟你說這些，是因?yàn)槲铱吹贸鰜?，十三很喜歡你。喜歡到為你學(xué)會了讓步，給你全部的選擇權(quán)。他其實(shí)過得也不容易，這么些年，他一個人經(jīng)歷了一些足夠摧毀一個人的事……不過，那些事，我沒有資格告訴你——沒有誰天生就是不世帥才。”

    “你必須等，等他自愿向你坦白他的傷口。”

    “我以一個jiejie的身份拜托你，無論將來你知道了什么，都請你好好對他……謝謝?！?/br>
    冷冷清清的街角，一名白花黑緞散花周裙?fàn)C波浪的艷麗女子雙手合十，神情莊重地朝著卿尚德躬身行了古禮，眉目間透過濃墨重彩顯現(xiàn)出來的疲憊都在這個時候化為了一派坦然的安詳。

    “他比我吃過的苦還要多，雖然他表面上看起來風(fēng)輕云淡，活得也瀟瀟灑灑?！贝蠼忝銖?qiáng)壓下哽咽，用曾經(jīng)燕璣使用過的同樣的無所畏懼的表情道，“但是我知道，他只是將一切的黑暗痛苦都埋藏在心底的最深處，把最壞的最苦澀的果子咽下去，卻用最燦爛的笑容來面對我們?！?/br>
    卿尚德沉默了一會兒，忽然間開口問了一句話。

    “他是什么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跟別人喜歡的不一樣的？”

    大姐有些詫異他會問這樣的問題，過了好一會兒才回答到：“大概——就是在我跟年紀(jì)小不懂事的時候愛過的那個人渣分手的那陣子吧……我不太關(guān)心燕璣的時候，也就只有那段時間了。”

    “那個時候他在干什么？”卿尚德還在繼續(xù)。

    “啊……這個嗎？他好像是在大學(xué)堂讀書，讀著讀著就半路離家出走地去了黃埔……”大姐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卿尚德打斷。

    他抬頭仰望著暗沉的天空，心底一抽一抽的隱隱做疼。

    “我知道了。”卿尚德頓了頓，“我會好好照顧他的?！?/br>
    大姐有些詫異：“你要記得……”

    “他喜歡吃甜的，燕城的轱轆奶糖。他喜歡曬四五點(diǎn)鐘的太陽，說這個太陽跟自己是絕配呀。他喜歡……”

    風(fēng)卷走了溫度。

    第六章 歡場風(fēng)月自無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