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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著短打護衛(wèi)服的錢文人這個時候跟揮蒼蠅似的揮了揮手,表情十分不耐煩地出列,扯著脖子道:“格老子的!燕大人沒想到你居然也嘰嘰歪歪得跟個娘們兒似的!有完沒完?” “走不走?一句話兒的事!” “英雄之所以是英雄,難道因為他沒有一個像樣兒的功名冊,他就不是英雄了嗎?” “趕緊的!老子回來還要好好吃頓熱氣騰騰的白水豬頭rou呢!你小子可別誤了咱們兄弟的時間!” 燕十三笑了笑,笑著笑著,連帶上眼角都濕潤了幾厘。 他暗道:錢棟梁這脖子梗得跟鴨子似的,也不知道是強忍著什么才發(fā)出來的聲音呦。 過了半晌,整座南城都安靜了下來。 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視著騎在馬上英姿颯爽的燕十三。 只見他勒馬正路,揚鞭朗聲道:“進發(fā)!” …… 冰涼的大雨傾盆而至,滿臉褶子的老頭兒扛著鏟子駕著驢車跑到了這處荒地。 荒地的角落里是一塊墓碑,墓碑上刻著的就是卿小哥的名字。 【君向秦歸,我瀟湘?!?/br> …… “嘿呦!嘿呀!” 老頭兒辛苦地沿著一個看起來像是蛇洞的小洞把墓碑邊上給挖出了一個坑,泥水噼里啪啦,直往棺材里灌。 等他把棺材板給掀開的時候,棺材里已經(jīng)積了好幾寸的黃泥水。 里面的人驟然坐起,嚇得老頭兒一跳。 卿尚德的眼神冷得可怕,伴隨著這樣的冷雨,看得人心涼。 老頭兒定了定神,頭疼道:“誒,你有什么仇什么怨,去找燕十三去,別欺負我老人家!” “他在哪?”卿小哥的聲音嘶啞暗沉,雨水順著他的額角流了下來,狼狽不堪卻依然鐵骨錚錚。 “大概……已經(jīng)在南嶺上打光了吧?!崩项^兒勉強地笑笑,道,“我剛剛在山頭上看到帝國人進城了?!?/br> 卿小哥:“……我要去找他?!?/br> 老頭兒拉住了說著就要起身向外走的卿小哥,結(jié)果還沒用力,卿小哥就直直地在他眼前倒了下去。 陷入了一片空寂的黑暗。 他已經(jīng)三天三夜滴水未進粒米未食了。 哪怕是個鐵打的人,這時候也是差不多力竭了。 …… “嘶——” 是菜葉子掉進油鍋里的聲音。 “阿娘!阿娘?今天怎么用油炒菜了?” 是一個小女孩伸著脖子看著鍋里說話的聲音。 “哎——家里來客人了!” 一個溫順?gòu)D道人家的嗓音。 “客人?是哪個?” “就是之前你李阿叔趕著驢車拉來的那個人?!?/br> “??!他是個當(dāng)護衛(wèi)的吧?” “是啊,聽你李阿叔說,他還是西北葉將軍手下的人呢!” “葉將軍?是西北來的?那可是大周的英雄??!” “是啊,也不知道他吃不得慣咱們這里的稀飯小菜?!?/br> …… 卿尚德默默地從床板上爬了起來。 燕十三,死了。 但是,他不信。 燕城十三爺這樣頑強的人,怎么會死? 他不是燕城十三少嗎?怎么會死在這樣默默無聞的荒野? 他不是號稱不世帥才嗎?怎么會死在這樣埋沒于市井不入青史的一場戰(zhàn)斗中? 他不是……怎么會…… “吱嘎——”穿著粗布周服的小姑娘蹦蹦跳跳地推開米缸底下的木板,昏暗的天光自上而下地穿透而來,她探出了小小的腦袋,單眼皮的細長眼睛眨了眨。 待到看清底下坐著的卿尚德后,她高興的小臉通紅,馬上回過頭沖著自己的阿娘大喊道:“阿娘!那個人醒了!” “急什么!急什么?”話雖如此,那名婦人還是在圍襯上蹭了蹭手,丟下鍋子上煮著的一大鍋豬食草小跑了過來。 婦人動作熟練而飛快地下了窖,接著跑了兩步便一臉局促地停在了卿尚德的跟前三步的地方。她老實巴交的結(jié)實臉孔上這時候流露出一絲絲的不安,仿佛眼前這個現(xiàn)在半坐在潦草床板上的年輕人隨時可能與世長辭。 她一緊張就把黝黑粗糙的手往襯裙上蹭,不停地蹭著,發(fā)出細微的聲響。 “你……餓不餓?” 卿尚德循著聲音慢慢地別過臉,一雙心念成灰的死寂眼睛毫無波瀾地看著發(fā)出聲音的壯實婦人,過了一會,冷不丁地笑出一聲,毛骨悚然。 “十三?!?/br> “燕璣師兄?!?/br> “好,你很好?!?/br> 婦人被他這猝不及防地自言自語給嚇得不敢動彈,也就是這一嚇,令她忽然間想起了什么事情。她抬起跟串小蘿卜似的粗苯手指,伸進圍襯里摸啊摸,許久才從兜底抄起那一封皺巴巴還帶著一股子梅菜干味兒厚實信箋,自個兒瞧都沒瞧一眼,直接給遞到了茫然失措的卿尚德眼皮子底下。 “俺這有一封信,是那個送你過來的老爺子給的。他千叮嚀萬囑咐俺一定要讓你親啟,俺藏在懷里可捂得嚴嚴實實了!” 那婦人到底說了什么,卿小哥一個字也沒聽進去,他只是機械地撕開信箋封口,抽出了那一沓厚厚的信紙。 “意映卿卿如唔……” …… 燕十三醒過來的時候,第一眼看見的是一個面容青澀幼稚的年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