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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 燕璣微微一笑:“葉姓皇族里唯一的幾個沒有什么背景的小輩,想來你也是應(yīng)該認(rèn)識的。畢竟大周的七王,自分封始亂,歷經(jīng)西府衙門的建立到我那時,也還好端端地存在著。你要是連這個都不知道,我是不可能放心將那樣的重?fù)?dān)交付到你的手上的?!?/br> 卿尚德看著他道:“我跟他們其實沒有什么交集。” “不管有沒有交集,你若是不能將這七位皇子分封弄個清楚明白,那后面的很多事情你都是很難繼續(xù)下去的。”燕璣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眼睛里是一片的清明,“我不問你未來如何,我只問你——是否問心無愧?” 卿尚德?lián)u了搖頭,道:“此生無悔?!?/br> “南府這一回遞出了申請參加大周國演的公函,他們肯定是要來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的?!?/br> “大周國演?” “對。還沒有問過你,這一回,千山萬水,千軍萬馬,你都愿意跟我一起走嗎?” “萬死莫辭。” 燕璣過了好一會兒方才道:“好,一起。” 他笑著勾住了卿尚德的手,然而一個抬頭就看見徐教頭趴在欄桿上,用一種“你們他娘的是小學(xué)堂的小學(xué)生嗎?還手牽著手”的表情盯著樓正下方的兩人。 葉謀人盤腿坐在樓梯間里看太陽,身側(cè)是丁香色的油紙傘,帶著如常淡淡的病氣,纏繞著淺薄的藥苦。 “你在這里干什么?不怕他們把你給上報么?” 葉謀人這時候終于恢復(fù)了那一份安然,抬起油紙傘將燕璣往一旁撥了撥:“怕什么?小生還怕他們不報呢?!?/br> 他說著,眉宇之間的那一絲病氣似乎都淡去了許多,露出絢爛的光華。 君本世間人,偏習(xí)云中術(shù)。 燕璣不知道葉謀人在流放西北時遭遇了什么,但是他知道,真正的葉謀人絕對不會熱衷于追求長生追求羽化而登仙。 大周就是他大將軍府遺孤的城,他的血脈里流淌著的就是永不熄滅的熱血。 他修個仙都能夠在西北組織出一只軍隊,若是真的做起事情來,又有誰能夠阻攔他? 只可惜命不長…… “葉學(xué)長,你會活到四十一?!?/br> 卿尚德突然間開口,滿臉的認(rèn)真與虔誠。 畢竟,這個人參曾經(jīng)是他的師長。 葉謀人的那一場流放,可不止是將葉謀人一個給流放到了蠻荒之地。 那只是一個開始,一場亂世的開端。 第十五章 滿座詩篇成文章(上) 二十一歲的卿尚德在南府,目睹了一切。 二十三歲的燕璣坐在大洋的彼岸,盯著月亮灣號稱人世間最圓最大的月亮思鄉(xiāng)、發(fā)呆,發(fā)愁明天該吃些什么,發(fā)愁大周的未來。 燕璣走了,葉謀人被流放了,鄭重投靠了趙軒,羅敬終于畢業(yè)回了燕城——皇帝好像發(fā)瘋了一樣,流放了他所能夠知道的一切青年才俊,乃至于最后,他親自下了一道圣旨——將大周的百年基業(yè)分封七處,各成一國,各為其主,成就了國中之國城中之城的奇景,也成就了大周無可挽回的頹唐景象。 第三年的卿尚德就在這樣的風(fēng)雨飄搖之中,得到了薛映河的看重,一點一點地用他尚且稚嫩的肩膀撐起了搖搖欲墜的南府,撐起了斷層的南府學(xué)生會,撐起了疾風(fēng)暴雨里那最后一張能夠安靜讀書的殘破書桌。 直到西府揭竿而起,茍延殘喘硬是一口氣不肯倒下的南府終究是倒在了新世界的歡聲笑語里,很安靜。 葉謀人吃驚地抬起頭,瞇著眼睛望著這個逆光的少年:“你還是第一個斷言我會活過三十的人。” 燕璣打量卿尚德的神色,倒覺得他所言非虛。 或許是真的。 “葉王爺。”卿尚德用力地抓住燕璣的手道,“人活一世,不是為了茍活而茍活的?!?/br> “人活一世,是為了活得精彩而活著的?!?/br> 沉默就好像潮水般奔涌了過來。 直接沒頂。 半晌,葉謀人盯著燕璣跟卿尚德緊握在一起的手,笑道:“你可算是找到了一個寶貝啊?!?/br> “那是當(dāng)然?!毖喹^晃了晃兩個人的手,故意在葉謀人的面前。 葉謀人起身,拍了拍自己的衣裳下擺,問了一句:“有把握嗎?” 燕璣一拍胸脯道:“八分?!?/br> “八分?是你瘋了?還是小生的耳朵不好使了?”葉謀人撇了撇嘴。 “只有我跟卿卿是八分?!毖喹^道,“加上你,是十分?!?/br> 葉謀人沒有說話,他的嘴唇在顫抖,似乎是被氣到了,又似乎是被激勵到了。 “小生不懂世子在說什么。” “小生告辭。” 他拂袖而去的動作與繞湖的垂楊一般無二,明明是弱不禁風(fēng)的樹木,卻偏偏長了一顆為世間萬物棟梁的泡沫心。 “葉……”卿尚德還想要說些什么,可惜燕璣止住了他的話頭,拉著他的手,與葉謀人背道而馳。 “為什么不讓我把話說完?” 燕璣捉著卿尚德的手,在上面回環(huán)摩挲。 兩個人都不是什么嬌生慣養(yǎng)的,手指間的繭子厚厚的一層,層層疊疊,唯一的區(qū)別就在于——燕璣的是老繭,而卿尚德的還是剛剛養(yǎng)出來不久的新繭子。 “有些話,你即使說了,現(xiàn)在的葉謀人也未必聽得進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