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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最后的那幾個字吐得極輕極輕,就好像用雛鳥細密的新絨毛劃過燕璣的心口,不僅是劃了過去,還硬生生地塞進去攪和了幾下,叫人難受又舒坦。 第十七章 白月光(上) 卿尚德的一只手松開了對燕璣的鉗制,可是燕璣徒勞的發(fā)現(xiàn),即便是一只手,自己也無法從卿尚德的懷抱之中強行掙脫。 那一只手在破碎的月光里投下了無邊的陰影,毫不留情地刮落在了燕璣的眼前。 “后來的幾十年,”卿尚德故作輕松地笑了一聲,陷入黑暗的燕璣被他驚到了戰(zhàn)栗了一瞬,“我把您跟我在一塊兒的那幾個月不停地不停地回憶咀嚼反芻,您全身上下,我都記得清清楚楚的呢,您要不要了解一下?” 燕璣的腿這回是真的軟了個徹底。 他分明感覺到了身后蓄勢待發(fā)地威脅著自己的存在,火熱,且火熱。 完全不能夠被忽視掉。 “不……”燕璣咽了咽口水,戰(zhàn)戰(zhàn)兢兢道,“還是不要了吧……” 他嘴上說著不要,卻因為腿軟的緣故,難免地還是往卿小哥的身上靠了靠。 卿尚德勉強按耐住內(nèi)心蠢蠢欲動的黑暗,咬著牙壓抑道:“燕璣,我既然已經(jīng)允許過你離開我一次,那就斷然不會再允許第二次。你若是要走,這一回,不要說什么盛世了,就算是天王老子來了,我也要把你給打斷了腿,帶走,誰也別想把你從我的身邊奪走——哪怕是這天下這世道要你離開,我也絕對不會放手——除非死亡!” 燕璣不敢說話了,他連大氣也不敢出呢。 現(xiàn)下的這個卿尚德,真的是太陌生了,太不對勁了。 他忽然間注意到了卿尚德話語里的一個節(jié)點。 卿尚德……在自己身后,一個人過了幾十年? 燕璣高懸的一顆心忽然間就墜落了。 一個人如果能夠因為對另一個人的承諾而堅持破除一切痛苦熬過幾十年,那這個人的心性必然是極其堅毅的,甚至可以說是堅不可摧的。 而這樣的一個人,根本不可能做出過分逾越的事情。 了然之余,燕璣的心卻好似被野蜂扎了一下,隱隱作痛,帶著松了一口氣的那種微微疼痛。 他忍了一下,愣是沒有忍住。 “這輩子你要是死了,我是絕對不會獨活太久的。” 燕璣說著,一個轉(zhuǎn)身,伸出雙手,冷不防地環(huán)住了卿尚德的腰身,把臉往他的胸口埋了埋,仿佛許諾一般地道:“對不起,辛苦你了。” “不過,你看我們不是又在一起了嗎?我想,大約從前古人說的黃泉路上等三年也是真的吧。那我先你而去,少受了那么些人間的苦楚,不還是在地府里陪著你補上了嗎?別人是黃泉路上等三年,那我就等你,到永遠?!?/br> 卿尚德的眼眶一下在沒按捺住,水汽立刻氤氳。 “不過……”燕璣過了一會兒又問道,“你看到我說的那個將來了嗎?那個——沒有戰(zhàn)爭,沒有生離死別,沒有饑寒交迫的盛世?” 卿尚德懸空的那只手攬住了燕璣寬闊結(jié)實而單薄的肩膀,輕聲呢喃道:“看見了,你呢?” “那是我一手締造出來的‘盛世’,你喜歡嗎?” 燕璣久久未語。 他不知道應(yīng)該說些什么。 月下柳梢,人約黃昏后。 明明心里擔驚受怕地生怕有路過的學(xué)生看見自己跟卿尚德這樣奇怪地抱在一起,卻偏偏寧死也不肯放開手來各退一步。 或許是從前為了旁的東西退過太多步了吧? 一退再退,一退又退。 退到自己都快認不出來,剛開始的時候自己到底是站在何處的了。 卿尚德緩過激蕩的心情,在心底默默地嘆了一口氣。 也難怪,世間的人從來都不相信他說的那些話了——我有一個深愛之人,他也愛我,不過他先走了一步,留我給你們造一個盛世。希望河清海晏的那一天,我可以坦然地去見他,對他說:答應(yīng)你的事情,我做到了。 很多人不信,說卿總長是在騙他們。 這世界上哪里有那么大方的女孩子呢? 對啊,卿尚德勾了勾唇角,他不是女孩子啊。 “如果再來一次……”燕璣剛想繼續(xù)說話,就聽見背后傳來了一聲咳嗽。 他想回頭,卻被卿尚德按住了頭。 他掙扎,直接被卿小哥毫不留情地壓在墻面上親了一口。 “咳咳咳咳咳……” 那個人似乎是被嚇到了。 是誰? 卿尚德卻在這種時候死死地咬著燕璣的唇瓣不讓他動彈,羞恥跟無奈一股腦兒地涌上了燕璣的心頭。 他又好氣又好笑地配合著卿尚德,然而當對方一出現(xiàn)破綻的時候,他就使勁將卿尚德給一把推開了半步,這才謀得了半分空閑以逃脫他的鉗制。 燕璣一回頭,就看見換了一身雪衣繡金鳳的少年郎懶懶散散地拉住油紙傘的傘柄,整個人倚靠在柳樹旁,背著坦蕩的月光,毫無形象地打著哈欠,用眼角地余光瞟著燕璣跟卿尚德。 \"你怎么在這里?\"燕璣定了定神,問道。 葉謀人放下遮攔不雅的手,朝著燕璣似笑非笑道:“怎么?難道在這南府里還有一條校規(guī)是:只許你燕十三在這隱秘角落里干些‘有趣’的事情,而不許小生這種無依無靠、孤苦伶仃的可憐學(xué)生來找個清靜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