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闔眼之前,皇帝拼盡全力將目光轉(zhuǎn)向祝雁停,眼中流出血淚,顫抖著手想要抬起,終究徒然垂下,再無聲息。 祝雁停始終低垂著頭,未有看到。 傳位詔書當(dāng)眾宣讀,殿內(nèi)殿外鴉雀無聲,直到最后一個字落下,祝鶴鳴在眾目睽睽下接下遺詔。 沒人反對,也沒人敢反對,那些不服他的早就被殺的殺、貶的貶了。 祝雁停用力握了握拳。 塵埃落定,他心頭卻莫名的半點(diǎn)都松快不起來。 夏四月,西囿,軍營。 新帝登基大赦天下的詔書到達(dá)軍中,隨之而來的,還有命蕭莨回朝述職的詔令,趙有平手握著那詔令一目十行看完,啐了一聲:“這狗賊分明就是要召將軍回去,好奪了將軍的兵權(quán),將軍可萬不要中計了!” 已被押下的傳旨太監(jiān)怒瞪著他們,嘴里被塞了布想要罵咧,卻只能發(fā)出嗚嗚聲響。 趙有平等蕭莨的一眾心腹都早已知曉祝鶴鳴所作所為,自是不愿意為這樣的皇帝效忠賣命,二話不說將來傳旨之人拿下,如今只等著蕭莨發(fā)話,之后要如何做。 蕭莨的眉心微蹙起,深思片刻,道:“先將人押下去吧,不必理會這詔令,且再等等再說?!?/br> 趙有平不解問他:“將軍的意思是?” 蕭莨輕出一口氣,冷道:“祝鶴鳴登基,消息傳到各地,一定會有人按捺不住,必會有所動作,我等先看看眼前局勢,再做打算?!?/br> 蕭莨向來沉得住氣,他軍權(quán)在握,山高皇帝遠(yuǎn),祝鶴鳴就算氣得跳腳,亦不能拿他如何,從一開始,他就沒將這個跳梁小丑當(dāng)回事。 蕭莨的預(yù)估并未有錯,祝鶴鳴登基一個月后,吳州的成王伙同江隴郡王,以祝鶴鳴毒殺皇帝、謀朝篡位為名傳檄天下,率先反了。而祝鶴鳴的回?fù)簦且灾\反之罪,將他二人被長歷帝收做養(yǎng)子的兒子當(dāng)眾處斬。 那之后,三位皇子中僅存的聰王之子在親信庇護(hù)下,僥幸逃回荊州封地,聰王以其子正統(tǒng)之名,擁其子稱帝,與祝鶴鳴分庭抗禮。 同一時間,定國公纏綿病榻已久,在聽聞皇帝駕崩消息后不幾日,追隨皇帝溘然長逝,賀家四分五裂。賀熤的兩個叔叔連同定國公麾下大將,率賀家軍二十萬人投靠聰王,在短時間內(nèi)迅速占據(jù)荊、歙、贛三州。 而賀熤僅帶著三萬老定國公的親信兵馬,遁走蜀地,扶持早年被流放至此的長留郡王的幼孫,建章立制,尊其為帝。 于是短短三月之內(nèi),天下竟冒出了三位祝姓皇帝,一個說自己有長歷帝親手?jǐn)M寫并蓋了玉璽的傳位詔書,一個說自己是長歷帝的養(yǎng)子名正言順,還有一個說自己是血脈上與長歷帝最近的,理當(dāng)踐祚。 這還不算完,那原本就占據(jù)了南邊數(shù)州的閩粵匪寇頭子也終于按捺不住,一舉攻下湘州后建國稱帝,傳詔天下。而在北邊的豫州,亦有賊首登高一呼,聚眾無數(shù),數(shù)月之內(nèi)便攻下了大半個豫州,其后自立為王。 自此,天下大亂。 如今蕭莨的案頭,一共擺放著四份詔令,除了最早祝鶴鳴派人送來的,還有之后聰王、長留王陸續(xù)遣使送來的恩賞詔令。連那自立了靖朝自稱靖帝的匪寇偽朝廷,都派人給他送來了詔書,來使轉(zhuǎn)述偽帝之意,與之許下種種好處,愿與蕭莨合作,共謀祝氏江山,將來劃江而治,互不干擾。 蕭莨未有表態(tài)。 接踵而來的詔書,難免讓軍中將士有些心氣浮躁,連趙有平幾人都在催著蕭莨早做決定,只有蕭莨巋然不動,不露半點(diǎn)聲色,誰都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蕭榮匆匆趕來軍中,送來新一批的糧草,和賀熤的一封私信。 這幾年賀熤四處為戍北軍購入糧草軍需,做得十分隱蔽,他家里那些人忙著爭權(quán)奪勢,還當(dāng)他是一心撲在做生意買賣上,并未將他放在眼中。老定國公去世后,賀熤也未與那幾個叔叔爭,只帶了三萬親信兵馬入了蜀地。如今天下雖亂成一團(tuán),海運(yùn)之路卻未斷,他仍然留了人在外頭不斷買入他與蕭莨需要的東西,由尚且相對安寧的北邊齊州上岸,運(yùn)往西北,還可再轉(zhuǎn)去蜀地。 蕭莨在燭火下看賀熤寫給他的信,眸光漸沉,蕭榮在一旁小聲嘟噥:“我都沒想到這個賀熤會突發(fā)奇想,跑去支持長留王,那奶娃娃才五歲,差一點(diǎn)被他叔叔奪了爵位,賀熤倒好,帶了兵去直接把人叔叔給干趴下了,然后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把個小娃娃推上了帝位,以前還真沒看出來,賀熤也是個有野心的,他是想扯著長留王的旗幟唱大戲么?可怎么偏偏就選了長留王,蜀地那里,別人輕易是打不進(jìn)去,可他只有三萬人,也出不來啊……” “長留王雖是郡王,卻是陛下的堂侄,其祖父是陛下叔父,因當(dāng)年參與奪嫡之爭才遭貶謫,只得封了郡王,但若論血緣,他們一脈與陛下確實(shí)是最近的?!笔捿沟暯忉專炖镎f的陛下是指才剛駕崩的的長歷帝,其他那些亂七八糟的在他看來,不過都是烏合之眾罷了。 “可先帝不是下過旨意,不許長留王一脈再入京么?” 蕭莨微微搖頭:“此一時彼一時,只是不許他們再入京,若非要咬文爵字,也并未說不許他們一脈承襲帝位?!?/br> “可按理說,……聰王他兒子是上了玉牒的皇子,確實(shí)是最名正言順的,二哥,你到底是怎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