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頁
祝鶴鳴險些又氣暈過去,有內(nèi)閣官員一步出列,大聲勸道:“陛下!趁著他們還未打進內(nèi)城里來,我們趕緊逃吧!” 祝鶴鳴回來時,祝雁停依舊一動不動地低著頭坐在地上,無力垂下的手掌還在不斷往下滴著血,全然一副心如死灰的模樣。 祝鶴鳴眼神示意,身邊的太監(jiān)上前去,掐著祝雁停的下巴,為之將藥灌下。 祝鶴鳴咬牙切齒道:“放心,不是什么毒藥,只是叫你短時間內(nèi)不能動彈說不出話而已,算你運氣好,眼下那些賊寇已經(jīng)打進城里來了,朕馬上就要離開這里,你扮成朕乖乖給朕在這待著,拖住那些賊寇,也算是你能為朕做的最后一點事情。” 祝雁停木愣愣的,沒有半點反應(yīng)。 祝鶴鳴揮了揮手,幾個太監(jiān)上前去,幫他換上了一身龍袍,祝雁停麻木地任由他們給自己脫衣更衣,始終未有抬頭。 祝鶴鳴嗤道:“你穿這身倒也有幾分人模人樣,你那父皇見到了,想必萬分高興?!?/br> 祝雁停的身子抖了一下,祝鶴鳴一聲冷笑,轉(zhuǎn)身大步而去。 第68章 求死不能 天色大亮。 殿門外有嘈雜的腳步聲,更遠一些隱約還有喊打喊殺聲響,大殿之內(nèi)卻安靜得仿佛針落可聞,只余祝雁停一人,呆坐在地上,無聲無息,如同死過去一般。 大殿門被推開時,祝雁停依舊未有半分反應(yīng),待到有陽光刺痛眼睛,才恍然抬頭。 阿清慌慌張張地進來,撲到祝雁停跟前,見到他滿手是血的模樣,愈加慌了神:“王爺,您的手怎么了?您可還好?還能走么?內(nèi)城也快破了,陛下已經(jīng)逃了,您也趕緊跟小的一起逃吧!” 祝雁停的眼睫輕輕動了動,總算有了一些反應(yīng),他的一雙眼睛依舊紅得嚇人,阿清見狀哽咽著哭出聲,祝雁停微微搖頭,制止住他,抬起手,就著手上的血,在地上寫:“你為何沒走?” 阿清見他這樣愈發(fā)焦急:“王爺您的嗓子怎么了?為何說不了話?” 祝雁停還是搖頭,阿清抬手抹了一把臉上的淚,哽咽道:“小的走到城門口,不放心王爺,又跑回來了,快到宮門的時候見到陛下的御駕出宮,禁衛(wèi)軍都跟著陛下走了,宮里已經(jīng)亂成一團,便趕緊趁亂進來找您,又在宮道上碰上張護衛(wèi),他也是來找您……” 祝雁?;秀碧а?,這才注意到阿清身后還跟了個王府護衛(wèi),并不是熟面孔,但確實是他府里的人。 對方上前來與他見禮,主動解釋:“當年蕭總兵離開京城時,將卑職留下,令卑職護衛(wèi)您周全,若有不測,也定要將您全須全尾地帶出去?!?/br> 祝雁停愣住,紅得發(fā)痛的雙眼里已再流不出眼淚來,沉默一陣,他在地上寫:“你們都走吧,不必管我了。” “王爺!” 阿清試圖勸他,祝雁停再次搖頭止住他的話,那護衛(wèi)皺眉道:“卑職職責所在,一定要將您一塊帶走?!?/br> 祝雁停的嘴角扯開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顫抖著手繼續(xù)寫:“戍北軍撤兵之后,他可還有再聯(lián)系你,過問過我的事情?” 對方沉默下去,其實從一年多前起,蕭莨就已甚少再詢問他關(guān)于祝雁停的事情,他主動送去的消息也鮮有回訊,自戍北軍從下幽城撤兵后,蕭莨便再未聯(lián)絡(luò)過他。 祝雁停見他神情,便已知曉答案,三年前蕭莨離京之時,對他雖然失望,尚且想著留人下來護他周全,到了今時今日,只怕他就這么死在蕭莨面前,蕭莨都不會再多看他一眼,全是他自己咎由自取、自作自受。 “你走吧,他不會怪你的,你已經(jīng)做得很好了,趕緊走吧?!?/br> 護衛(wèi)低聲勸他:“王爺,祝鶴鳴他們要退去齊州,您現(xiàn)在走還來得及,留得青山在,您還年輕,沒有什么過不去的坎?!?/br> “我不走。”祝雁停寫下最后三個字,閉起眼睛,無論對方再說什么都不再反應(yīng),一副全然拒絕之態(tài)。 僵持片刻,護衛(wèi)咬咬牙,轉(zhuǎn)身離去。 阿清跪坐在祝雁停身旁,從自己衣裳上撕下一塊布條,幫之包扎鮮血淋漓的手掌,祝雁停眼神示意他也走,阿清小聲道:“王爺不走小的也不走,小的陪王爺一起留下來。” 祝雁停垂頭,木愣愣地盯著自己的手掌心,空洞沒有焦距的雙眼里再無丁點亮光。 到最后,他的身邊竟就只剩下一個阿清,他這些年到底都做了什么?……他親手毒死了自己的親生父親,推開了丈夫和兒子,眾叛親離、人人唾棄,連死都不能瞑目。 渾渾噩噩間,祝雁停想起許許多多被遺忘的往事,還很小的時候,母妃時常會帶他進宮,每回去的都是鳳儀宮,他見過皇后,那個柔弱美麗的女人看向他時總是眼中含淚,似有千言萬語,他也見過那位叫鴻兒的太子,一起分享過點心和玩具。 他與太子長得并非一模一樣,眉眼間的相似旁人看了只會以為是因為他們都姓祝,他自己更是從來不敢想,他曾經(jīng)羨慕過的皇太子,并非那么遙不可及,他也曾有過那樣的命數(shù),只是他運氣不好,成了二選一中被放棄的那一個。 最后一回進宮是五歲那年的太后壽宴,那是他最后一次見到皇后和太子,也是在那一回的宮宴上,他第一次見到了蕭莨。 那時正值盛夏,空氣炙熱、潮濕,隱有花香,隨處可聞蟬鳴叫聲,生機勃勃。那個夏日的傍晚,在那之后許多年黯淡無光的日子里,一直是他記憶里最鮮活的一處,叫他一再地重復憶起,是蕭莨將捉下的螢火蟲送給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