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青月看著他：“聽說你是被右王教大的？”

    欽丹點了下頭：“老師待我如親孫，把什么都交給了我，偏偏沒有茍延殘喘活著這一項，因為他也沒有學(xué)會……”

    他回看一望無際的茫茫原野，忽而唱道：“……敕勒川，陰山下……天蒼蒼，野茫茫，風(fēng)吹草低見牛羊……”

    往后再沒有丹闕了。

    ……

    欽丹率領(lǐng)丹闕全部投降，教出了草原之主的象征：天狼印。

    而云青月看到那些斷壁殘垣的時候，才明白欽丹那么請求他的意思。

    晉朝的土地被北蠻侵占了那么長時間，他本以為那些土地上的漢人應(yīng)該都會被抓回去當(dāng)奴隸，現(xiàn)在才知道，他還是把人心想的太簡單。

    曾被北蠻占領(lǐng)的土地上，屬于漢人的村子連一處完好的都找不出來，只剩下半朽的灰燼在風(fēng)沙中被一點點吞沒，直到徹底消失的那天。

    還有血跡凝固在墻壁上，擦不掉也蓋不住，深刻骨髓。

    姜樓看到云青月的手在微微顫抖，勸道：“過去幾十年了，那時我們都還沒出生呢?！?/br>
    云青月沒說話，上前幾步，忽而蹲下身用手開始刨土，關(guān)北城和姜樓連忙上來幫他。

    不多時就連著腐爛的衣服，挖出了帶著刀痕甚至野獸咬痕的白骨，眾人都倒吸一口涼氣，紛紛跑來在周邊接著挖——他們甚至不需要多大力氣，因為這些枯骨原本就沒被埋葬，只是被幾十年的沙土掩埋了……

    忽然有一親兵大喊一聲：“王爺！這里有沒有腐爛的！”

    那尸身竟然完好如初，親兵好奇之下就想去看個究竟，云青月一聽此言立刻呵止了他：“離開！那已經(jīng)化鬼了！”

    眾人聞言紛紛遠(yuǎn)離，可那未腐尸身竟沒有像那些走尸一樣跳起來，只是躺在那里，脖子上黑色的刀口刺目。

    還有好幾個親兵都挖出了像中毒一樣黑色的尸骨，那是不愿離去的憎恨。

    枯骨重見天日，怨鬼不死不腐。

    外族的土地上，尚有三千遺民血未盡……

    姜樓道：“一時也沒辦法去找道士了，這可怎么辦？”

    云青月看著那漆黑的尸骨，輕聲道：“……沒事，他們不會傷害我們的，他們知道我們是他們的族人，我們來了……做幾個引魂天燈?！弊詈笠痪湓捠菍τH兵吩咐的。

    “要超度他們？”姜樓問道。

    云青月點點頭：“順帶祭天。”

    這也是傳統(tǒng)了，將軍在打下了一片土地后會尋此處最雄偉的高山祭天，一來向護佑他們的諸天神佛宣告敬謝，二來祭奠死去的同袍魂靈。

    收服北蠻草原，以越王的功績，史書里必定少不了他的一筆。

    姜樓有些遲疑：“這位置……”哪怕他也知道，這種有曾橫死過人的地方，是大兇之地啊。

    “沒什么不好的?！痹魄嘣履樕厦鏌o表情。

    他轉(zhuǎn)身想走，腦內(nèi)卻突然“嗡”的一聲一片空白，身體晃了晃，被關(guān)北城一把扶住了：“大帥？”

    “沒事，剛才蹲久了，別告訴雅兒?！彼麑⒕忂^來，額頭上浸出了冷汗，給自己找了個理由，擺擺手咬牙道。

    真他娘的該死。

    他心里忽然無理由的冒出一股怒意，想把全世界都恨上一遍……卻也無所用處。

    晉朝的旗幟時隔五十多年，重新插到了這片土地上。

    到了晚上，那邊引魂天燈飛上天不久，那些幾十年沒有腐爛的枯骨惡鬼，盡皆化成了無數(shù)灰粉，被草原晚上的大風(fēng)一吹，頃刻間就不見了。

    云青月默默的把一壇酒灑在村前的土地上：“此酒祭我大晉黎民，披血英魂，望燈尋家，魂去黃土，諸君……盡可歸矣?！?/br>
    作者有話要說：下章推動感情線啦

    第58章 驚聞

    驚聞

    仔細(xì)算下來，云青月最后只打了一場真正的仗。

    丹闕瀚丹的死忠，唯一一個從始至終沒有背叛過他的部族：赤煬部，轟轟烈烈的全族開了過來，準(zhǔn)備維護草原最后的尊嚴(yán)。

    他們正好迎上了大軍那無處可放的怒火，下場和螳臂當(dāng)車也沒什么區(qū)別。

    晉北大勝的消息傳回長安，舉朝皆驚。

    那些迂腐不化的頑固老臣，佝僂著因年老直不起來的腰，在此時淚灑殿前，跪了皇天后土——他們從當(dāng)年狼天將叛亂時活到現(xiàn)在，在行將就木之際，終于等到了這個消息。

    三十將軍八十臣。

    葉雅這時候才了解老爹到底是怎么弄成那副淺眠的樣子的——她整整在云青月的營帳前蹲守了三天都沒見到人影，第四天云青月終于回來了，結(jié)果就露了個臉，那邊有事又走了。

    又走了……

    她知道大軍新收復(fù)了北蠻，有很多事要忙，卻沒想到人能忙成這個樣子。

    這要是不生病就怪了！

    可她也沒辦法讓老爹把事情丟給手下人去做，因此只好把氣全憋在心里，導(dǎo)致給對戰(zhàn)赤煬部受傷的士兵換藥時下手重了點，留下身后一拍眼淚汪汪。

    “云醫(yī)師，輕點唄，咱不是牲口啊。”一個士兵實在是沒忍住，小心翼翼的和看起來心情就不好的葉雅搭話。

    葉雅回過神，剛想開口道歉，誰知整個帳篷都突然震了一下！

    震動一轉(zhuǎn)即逝，有藥瓶砸到地上摔的粉碎，提醒他們這不是幻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