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公對這里十分熟悉，同守門的兵士打過招呼，便直接帶著李流光二人穿過前院，去了庫房。庫房外，一名高鼻深目的胡人正指揮著數(shù)名小廝清點著堆在院內(nèi)的皮子。見到安公出現(xiàn)，對方馬上用李流光聽不懂的語言熱情招呼起來。安公笑呵呵地說了幾句，便引著李流光同沈傾墨進了庫房，將二人介紹給內(nèi)里的管事。

    管事姓張，是一名身材矮小的中年男人，對安公的態(tài)度十分恭敬。出于愛屋及烏，連帶著對于安公帶來的李流光二人也親熱有加。聽說兩人想挑幾張能用的皮子，辭了安公后立刻自告奮勇帶著兩人挑選起來。

    “小郎君，你看這張……”管事?lián)嶂粡埦薮蟮幕⑵?，笑瞇瞇道：“冬天快到了，這張虎皮好好硝一硝，鋪在榻上正好當個墊子?！?/br>
    李流光對皮子不是很懂，沈傾墨見得多了，視線掃過虎皮，點了點頭。

    他態(tài)度冷淡，管事卻不以為意。這些年在都護府迎來送往，管事早已練就了一雙火眼金睛。雖不清楚李流光二人的身份，但只初初一眼，便能判斷出兩人絕非普通人。管事笑著又挑出一張紫貂皮，說：“別看這張皮子不怎么完整，但貂毛密集厚軟。雖不好做大件的物品，給衣服鑲個邊卻極適合。”

    李流光看向沈傾墨，沈傾墨想了想點頭，“也好！”

    兩人邊看邊挑，一口氣挑了七八張皮子。“差不多了?！崩盍鞴獾吐暤馈Ｉ騼A墨雖覺得還不夠，但剩下的確實也沒有能看在眼中的，便勉強點點頭。

    他們二人挑夠了，管事也不多言，滿臉是笑地將兩人領(lǐng)出庫房?！靶±删补愿馈惫苁抡f到一半，原先在庫房外的胡人突然厲聲道：“不合格，這些！”這句話是用不太熟練的大唐話說出，李流光下意識看過去。庫房一側(cè)，十幾張皮子散落地下，一名小廝打扮的少年心疼地看著地下，但卻不敢反駁。

    管事臉上的笑容淡去，無奈地搖搖頭。

    “怎么回事？”李流光低聲問。

    管事嘆息著解釋：“這幾個收皮子的西域商人要求嚴格，硝不好的皮子不肯收?！?/br>
    安北畜牧業(yè)發(fā)達，最不缺的便是皮子，價格一向壓得很低。都護府堆積的這些皮子，有郭鳳虜最近收上來的，也有安北軍之前打獵攢的，鮮皮、老皮都只是經(jīng)過簡單處理便全數(shù)混在一起。西域商人篩選嚴格，只挑出其中的鮮皮，老皮、干皮一律不要。不過短短一會功夫，地上便堆積了數(shù)十張不要的皮子。對于極度缺錢的安北軍來說，地上的這些不是皮子，是錢，是可能用錢買到的糧食、衣物、生活用品……

    這些同李流光本來沒什么關(guān)系，但眼看著管事臉上的表情越來越勉強，李流光想到安北軍的現(xiàn)狀，想到云中城外無數(shù)無家可歸，需要郭鳳虜養(yǎng)的難民，微一猶豫低聲問：“都護府一般怎么處理皮子？”

    他對這些不了解，但有星盟系統(tǒng)在，卻不是什么大問題。

    管事不清楚李流光的用意，卻還是耐心道：“都護府處理皮子用的是草原常見的一種法子。一般是將草燒成灰，把皮子在里面浸個幾天，陰干后便處理完了?！边@只是初步加工，其后卻是需要購買皮子的商人根據(jù)皮子的用途再行深加工。

    李流光正摩挲著戒指準備召喚出客服，聽到草灰心中一動，停下了動作。他記得前世在哪里看過，古人慣常將柴草燒灰，放在框內(nèi)浸水成灰水。灰水含有堿性，用于洗滌衣物等日常生活，俗稱為草堿。管事說的清楚，李流光輕易便判斷出這種處理皮子的辦法利用的其實也是其中的堿性。不過草堿堿性弱，處理皮子上的油脂等效果只是一般，更不要說軟化老皮、干皮，使其恢復鮮皮的樣子。

    這樣的話……李流光想了想直接問：“都護府有沒有石灰？”

    管事茫然地點點頭。

    “那堿石呢？”

    堿石便是天然的礦物堿，主要來自堿湖和固體堿礦。無論石灰還是堿石在大唐都已有應用，李流光曾在小韓莊的莊子上見過。他問道堿石，管事習慣性地點點頭，卻還是一臉不解。

    李流光也不需要他明白，吩咐道：“我知道一個法子，浸皮的效果可能會好一些，極適于將老皮干皮恢復成鮮皮的樣子。但這個法子有一定的危險性，你去尋安公問問他要不要？要的話準備一些石灰同堿石，我告訴你怎么弄?！?/br>
    他說的云淡風輕，管事被這個從天上掉下的餡餅砸中，暈乎乎地反應了半天才突然跳起，急切地說：“小郎君稍等，我這就去問。”至于李流光說的危險性，管事并未當回事。

    看著管事以敏捷的速度沖出庫房大院，沈傾墨微微挑眉，重復道：“石灰和堿石？”

    李流光點點頭，擔心沈傾墨刨根問底，但好在沈傾墨似對此并不關(guān)心，只這么隨口問了一句。事實上李流光也不是有什么要瞞著，只是不知如何解釋。他要做的其實是一個普通的化學實驗，并不是多么復雜。簡單的說石灰的主要成分是氧化鈣，堿石主要成分是碳酸鈉，兩者在水中發(fā)生反應，便能生成氫氧化鈉，也就是俗稱的燒堿。燒堿堿性強烈，前世便是肥皂、洗滌劑等清潔用品的主要成分，用來浸皮效果應該會比草堿更好。

    李流光心中盤算著這個化學反應，并不知道后世處理皮革，燒堿恰恰正是主要的輔助化學物品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