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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流光盯著蔡伸看了一會,想到對方對沈傾墨的忠心,便也熄了問話的心思。他轉(zhuǎn)身回了氈帳,只覺得心中似有一團火在燃燒。有冷風(fēng)順著掀起的氈毯吹入,李流光非但不覺得冷,反而盼著風(fēng)更大一些,壓下他的心浮氣躁。 他回憶起自晉陽同沈傾墨相遇相識的情景,似有濃郁的苦澀在心里滋生蔓延。長長出了一口氣,李流光將裁好的紙鋪在書桌,準(zhǔn)備練會字讓心緒平靜下來。 許是習(xí)慣使然,“沈傾墨”三字不經(jīng)意便落于筆下。李流光郁悶地揉了揉額頭,盯著這三個字看了良久,將紙抽出丟入了一旁的炭盆?;鹈绾龅母Z起,李流光似下定決心,重新鋪好紙,很快給于懷恩寫了一封信。他招呼徐明成進來,吩咐徐明成盡快找人將這封信送到于懷恩的手上。 “小郎君?” 看李流光沒有其他吩咐,徐明成小心翼翼地退出氈帳。他自來懂得看人臉色,一眼便瞧出李流光此時心情不好。想了想,徐明成決定親自將這封信送到于懷恩那里,免得找別人有了什么差池。 收好信,徐明成匆匆裹了件蓑衣便帶人離開工坊,剛出大門就聽到急促的馬蹄聲在前方響起。他飛快避到一旁,認出了馬上的人是沈傾墨。習(xí)慣了平日沈傾墨的冷淡,此時的沈傾墨沉著臉,帶著護衛(wèi)徑直從他身邊經(jīng)過,一步?jīng)]停直接沖進了工坊。 “看來是出什么事了?!毙烀鞒擅嗣阎械男?,低聲自語道。 他聲音太輕,急著趕路的沈傾墨自是沒有聽到。在騎馬一路沖到工坊后院,看清蔡伸守在李流光住的氈帳外時,沈傾墨從接到消息便提心吊膽的心才緩緩放下。他飛快跳下馬,將手中的馬鞭丟給后面跟來的護衛(wèi),低聲問蔡伸,“霍節(jié)呢?七郎……” 蔡伸機靈道:“霍節(jié)跟著郭都護走了,小郎君一直在里面沒有出來。” 沈傾墨眉頭緊蹙,幾步并做一步進了氈帳,第一眼看到的便是李流光立在桌前,平心靜氣練字的情景。這同沈傾墨預(yù)想的情景并不相符,他微一遲疑,走到李流光身邊低聲道:“七郎,你聽我解釋?!?/br> 李流光聽到沈傾墨的聲音,正寫字的手一頓,墨汁在紙上劃出一道淺淺的痕跡,已寫好的字顯然就此作廢了。李流光干脆扔下筆,面無表情地看向沈傾墨,聲音冷淡道:“解釋什么?解釋你的護衛(wèi)為什么誤導(dǎo)霍節(jié)?解釋他們?yōu)楹慰巯潞隍T衛(wèi)的人,瞞著我的消息?” 兩人相識幾個月以來,這還是李流光第一次用這種語氣同沈傾墨說話。沈傾墨眼中有晦澀閃過,似烏云密布,他適時選擇了退讓,當(dāng)機立斷握住李流光的手道歉道:“七郎,我錯了……我只是……想跟七郎單獨在一起?!?/br> 這個理由……李流光不為所動,板著臉繼續(xù)道:“五郎,我記得曾經(jīng)說過,人和器物不一樣,人有心,人心是最經(jīng)不起算計的?!?/br> 若放在前世,敢有人這樣算計李流光,李流光必然二話不說擼起袖子沖上去先打一架,然后妥妥絕交沒商量。然換到沈傾墨身上,李流光不可避免有些心軟。事實上,這件事最讓李流光生氣的并非是沈傾墨算計他,而是里面牽連了霍節(jié)等人。縱然霍節(jié)統(tǒng)率黑騎衛(wèi)有保護他的職責(zé),但在回鶻亂軍下,霍節(jié)不顧安危四處找他仍是讓李流光感動。他自問同霍節(jié)互換身份,自個肯定做不到這一點。想到霍節(jié)一行,李流光再次狠了狠心。 他神情冷淡,說的話沈傾墨并不陌生。小心翼翼窺著李流光的臉色,“七郎?!鄙騼A墨湊近在李流光的額頭親了下,低聲道:“這件事是我做錯了,你若生氣,打我?guī)紫潞昧?。?/br> 有記憶以來,沈傾墨從未這樣放低身段哄一個人。李流光的態(tài)度讓他惶恐,心中隱隱生出不好的預(yù)感。他拿捏著李流光的心理,聲音委屈又討好。李流光心中一顫,無聲地嘆息一聲。微微用力抽出沈傾墨握著的手,在沈傾墨反應(yīng)過來之前,李流光第一次主動抱住了沈傾墨。 “七郎!” 沈傾墨眼睛瞬間亮起,嘴角飛快上翹。然下一刻,熟悉的麻醉感覺涌入體內(nèi),他的笑容凝固在了臉上,只聽得李流光輕聲道:“五郎我想過了,圣人既是派于護軍千里迢迢接你回長安,想來有必須回去的理由。你執(zhí)意留在這里,觸怒圣人就不好了。我已給于護軍送信,讓他帶你回長安。若是……回去你有閑暇,替我去國公府看一眼阿娘。” “七……” 沈傾墨強撐著抓著李流光的手,不甘心地叫著,試圖對抗星盟出品的麻醉劑。他有太多的話想說,卻也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李流光在他面前越來越模糊,最終無可奈何地閉上眼昏睡過去。 “五郎?!?/br> 李流光嘆息著抱住沈傾墨,一時沒有動作,只是神情有些微微出神。他不是一個優(yōu)柔寡斷的人,心里設(shè)想過諸多同沈傾墨說開的場景,終究還是心軟了,不愿同五郎最后鬧得不愉快。他不知道這個決定對不對,只是或許這是目前最好的選擇?;艄?jié)、于懷恩、五郎對他的情意……與其糾結(jié)種種,不如快刀斬亂麻,將五郎送回長安。既安撫了霍節(jié)一行,也打發(fā)了于懷恩,再者日后他同五郎相隔千里,時間久了,五郎估計也就淡了。等他明年回轉(zhuǎn)長安,五郎說不定已經(jīng)娶妻生子,同他再無關(guān)系了。 這些念頭在心中翻轉(zhuǎn),李流光垂下眼,掩去了其中復(fù)雜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