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頁
云歇打斷:“還忽悠我,我都聽到了,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有什么可忌諱的,我也是人?!?/br> 蕭讓見他一副無畏無懼輕佻散漫的樣,差點就要被他騙過,卻見他握著茶盞的手微微發(fā)抖,一滴茶濺了出來,水跡在檀木桌上瀝開。 蕭讓凝望著那滴水跡。 原來他的相父也會害怕,只是不習慣訴說。 蕭讓心頭突然涌上莫大的沖動,想要去擁抱他,給他慰藉。 云歇見他木然立著,還有閑情拍他肩膀安慰他:“我即使英年早逝,也比那些一世庸碌的人來的值得了,珍饈嘗過,美人看遍,人世繁華享盡,還有什么可遺憾?真活膩了?!?/br> 云歇說的都是真心話。 如果沒遇到四有五好局,云歇本就該死在十五歲那年,也就沒有以后的一切,這之后的十二年,可以說是他白賺來的。 他十五歲纏綿病榻、藥石罔效時就已將生死看開、聚散看淡了。 沒有誰會為誰永遠停留,就像他娘,說好了要看他子孫滿堂,最后還是一病不起撒手人寰。 所以去留無意,游戲人間方是正事,牽絆都是累贅,是痛苦的根源。 最初的難以置信過去后,云歇頗為平靜,他見蕭讓緘默的樣,心里莫名有點漲漲的難受,煩躁道:“好了好了,你看開些,都會過去的!事情沒想象的那么糟,你別那么早灰心喪氣,早治療早康復,治不好還能茍活一段時間呢——” 一邊的承祿明明難過得不行,聽他這話卻差點笑出聲來。 這不知道的還以為可能得絕癥的是陛下,云相倒像是個苦口婆心規(guī)勸的。 蕭讓喉頭滾了滾。 云歇嘆了口氣:“說來也不是沒征兆,我這幾日好吃又總想吐,現(xiàn)在想想多矛盾?!?/br> 云歇逼逼叨叨了一會兒,見蕭讓不吱聲,有點尷尬,覺得完全是自己自討沒趣,揚揚手:“算了算了,我繼續(xù)歇著去了?!?/br> 云歇懶懶打了個哈欠,轉(zhuǎn)身欲走,蕭讓卻大步流星,倏然從背后環(huán)上來,將他抱緊,鼻翼間陡然充斥著清揚不膩的氣息,云歇脊背瞬間僵直。 “放開!”云歇惱羞成怒。 “抱一會兒,”蕭讓扣住他的手,聲音有些嘶啞,“就一會兒。” 他不由分說地微微用力箍緊云歇束素般的腰,將人拉得貼自己胸膛更近,似乎這樣就能緩解那種云歇或許要離去的窒息溺斃感。 懷中人那么真實溫熱,蕭讓卻一瞬間看不清未來,一顆心好像從未這么空過。 熾熱的呼吸噴灑在云歇耳側(cè),云歇的耳朵悄無聲息中染上了一層赤紅。羞憤和諸多掰扯不清楚的情緒一齊上涌,云歇只覺蕭讓箍著他腰的手guntang,這熱度蔓延到心上,心也跟著燒了起來,令人抓狂。 他是在……安慰他? 他……在意他? 云歇心里亂糟糟的。 懷中人肌膚溫潤綿軟,美玉一樣,他沒有掙扎,蕭讓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承祿悄無聲息地退下了。 云歇見少了個人,瞬間松了口氣,覺得自己心跳得有點快,尷尬到手指發(fā)僵:“差不多了,可以了,別太過分,也不是小孩子了——” 他雖這么說,卻完全是哄小孩兒的語氣。 突然卸了冷面,不跟蕭讓吵架互掐,云歇一時半會兒還真有些適應不過來。 蕭讓卻似乎終于摸到了點門道,似乎只要他軟下來,云歇就永遠會給他一個滿意至極的答案。 這人吃軟不吃硬,又倔又死要面子。 要是換在以往,他能偷著樂許久,現(xiàn)在知道了,卻突然有些憎惡自己,恨自己為什么不能早一點,再早一點知道,為什么那么遲鈍又生硬。 他的相父有最硬的保護殼,和最柔軟的心。 那些個打辭呈的蕭讓一個都沒放。 蕭讓現(xiàn)在沒空管他們,大手一揮將他們?nèi)看虬瓦M了監(jiān)牢。 監(jiān)牢里。 “沈院判,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眾太醫(yī)均蓬頭垢面,愁眉苦臉。 “不可說!”沈院判穿著囚服窩在角落里,堅持道。 “都這樣了還不可說??您再不說,咱小命都得沒了!” 眾人急得要暈厥,覺得平日里老辣精明、最善于見風使舵的沈院判簡直像換了個人,固執(zhí)地沒邊。 “左右都是死!”沈院判白他一眼,“雖然只有我一人知曉那事,但既然你們同我一道上了辭呈,我若是說了,他定會以為我將那事告訴了你們,如此的話,我們誰都活不了。” “他?”有人抓住了關鍵字眼,“他是誰?” 眾人紛紛來勁,湊了上來。 沈院判自不會言明,只道:“我若是不說,陛下無緣無故將我等關著,朝中自有大臣替我等求情,我等或許還有一線生機,我若是說了,你我都得被……殺人滅口。” “殺人滅口?!”眾人瞪大眼,萬萬沒想到事態(tài)這般嚴重。 沈院判懨懨地嘆了口氣,云相那種身份,他只要稍稍想一下他肚皮隆起的樣子,就頭皮發(fā)麻。 若只單單是云相懷孕,他冒著自己一人被砍腦袋的風險說了也沒什么,可云相為何懷孕背后的水太深了,他怕一個不慎,整個太醫(yī)院都賠進去。 這其中牽涉云相的身世、云相的體質(zhì)、孩子的生父,個個都是碰一下就能招致殺身之禍的秘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