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拜相
尉遲肅支走姜持信時,姜慈也飛快收拾好繼而爬了窗。 她還未出紫竹林便瞧見了前頭的青鶯,青鶯見了她,連忙迎上前去:“太…小姐到哪兒去了?怎么臉這樣紅?” 姜慈碰了碰臉,確實(shí)有些熱,想來是才從池子里出來又被嚇了一跳的緣故:“一個沒注意走遠(yuǎn)了,見時辰差不多了跑著回的,可是要走了?” 青鶯見她用手不住地扇風(fēng),確實(shí)是熱得不行的模樣,便不再問:“正是,只等您了?!?/br> 姜慈便加快了步子,出了紫竹林,隨著青鶯跟在一應(yīng)宮女后頭。 姜持信也甚是好奇尉遲肅為何在池子里呆了這么久,但到底是私事,沒好意思問。 倒是尉遲肅這個心眼小的,想起來曾修明這茬,佯作不知地提了幾句:“方才見著了太師府上叁公子,多聊了幾句,沒想到耽誤了時辰,勞姜兄久等?!?/br> 姜持信點(diǎn)點(diǎn)頭,原是如此,卻又想起什么來:“曾太師府上的?國子學(xué)里頭的罷?” 尉遲肅訝然:“確是,姓曾,名修明。姜兄竟認(rèn)得?” 姜持信少有地抿著唇,一臉肅然道:“只大概曉得,并不認(rèn)得?!?/br> 喲,連姜持信這樣的人都劃清了關(guān)系? 這是真奇了。姜持信與姜永嘉那廝不同,他可是提起曾有為來都要先行一禮以示尊敬的、幾不偏私的角色。 倒真有些意思了。 曾修明早早等在國子學(xué)正門對街,在一應(yīng)宮人里頭尋找那個身影,奈何并未瞧見,他本已經(jīng)要走,卻沒想到見到了最后出來的尉遲肅。 身邊還站著姜持信。 曾修明朝二人走去,看的是尉遲肅,問的卻是姜持信:“一別數(shù)年,懷瑾哥哥還是這般好風(fēng)姿?!?/br> “只不曉得,義縣離建陽真這么遠(yuǎn)么?” 氣氛急轉(zhuǎn)直下。 曾修明痞痞一笑:“這樣看我做什么?” 尉遲肅微瞇著眼:姜慈入宮一事一直是姜持信的心結(jié),聽這話,曾修明是在怪姜持信了。 想著想著又跑偏了——嗤,難怪滿滿厭他,從前該是沒少被他氣得眼兒紅紅。 姜持信冷肅著臉:“自重?!?/br> 曾修明這才大笑著走遠(yuǎn),只留一句:“替我問個好罷?!?/br> 不歡而散。 國子學(xué)一行確實(shí)不虧。 這是尉遲肅回到家中時唯一的想法。 不僅僅是因?yàn)榻缺砹诵囊猓€是因?yàn)樗麑さ搅送献叩姆ㄗ印?/br> 世家勢大,想往上爬又不想依附于任何一方,便只能自成一派了。 天下寒門千萬,哪個不是想借著考功名換命的? 還得從新帝這邊下手才是,畢竟,他才是天下至尊,怎么能忍世族指手畫腳? 太和五年,四月。 建陽城百姓茶余飯后最愛聊的只這一件事:尉遲肅官拜左相,成了本朝開國以來最年輕的一位相爺。 帝師尉遲肅,為官近十載,直上青云,最惹人說道的便是至今妻妾皆無。 是他貌丑?不,尉遲肅勢微時能與姜家大公子并列建陽雙璧,靠的便是一張俊過頭的臉。 是他家世差?誠然,確實(shí)是差。但如今仙鶴紋袍加身,還有個什么好說? 是他品行有瑕?便是那如意樓的mama也說了,他從不讓小娘子近身,慣是只吃酒、不賞花的主。 這也不是那也不是,關(guān)于“帝師尉遲那話兒許是不行”的小道消息便在暗里傳了個全。 要讓尉遲蓉來說,她阿兄聽到這話時,笑得極瘆人。 至少,那只叫蠻蠻的小肥貓嚇得銜起小魚干就是一個跳窗。 建陽城,開平坊,左相府。 今兒個休沐,尉遲肅卻仍是卯時便起身,洗漱過后換了身常服自出門去。 一則,躲避阿娘催他相看;二則,他雖已有許久不曾見姜慈,到底記得她喜歡些小玩意兒。 想往上走,怎可能不得罪人?便是他機(jī)關(guān)算盡,又有個更扎眼的姜持信在前頭擋著,這一路也算不上順當(dāng)。 不見對誰都好。這話說得有理,做起來更是容易??扇朔遣菽荆肽軣o情?世間事不是只看利弊得失就行的。 夜深輾轉(zhuǎn)之時,尉遲肅也是有過恨的。 他來得早,東市只稀稀疏疏支著幾個攤子,似他這般氣度的顯得尤其惹眼。他一條街走完,后頭的攤主便議論起來:那茶樓說書的老翁整日講的甚么建陽雙璧怕也就是這副模樣了。 尉遲肅在門上輕叩兩下,不多會兒,門便開了,里頭走出來一個戴著幞頭的男子,飛快打量他一眼后,笑得眼兒彎彎:“您快請,本是想著今兒休沐日,待稍晚些給您送去,竟勞您親自走這一趟……” 尉遲肅微點(diǎn)點(diǎn)頭,隨著男子進(jìn)了屋內(nèi)。 幞頭男子也沒料到他這般早,連忙喊了人燒水沏茶,請他稍待,自去請掌柜的不提。 方掌柜的是第叁次見他,卻也敢大著膽子與他閑話幾句:與坊間傳言不同,這位相爺實(shí)在是個妙人兒。 妙在何處? 方掌柜卻是說不上來,但若非要問,也能說幾件算不得趣事的事情來。 方掌柜第一次見尉遲肅時懷疑這是哪家閑不住了來找茬的二世祖——畢竟不二齋不議價是東市,或者說建陽有點(diǎn)兒眼力見的人都知道的規(guī)矩。 但尉遲肅借著叁寸不爛舌、滿腹經(jīng)綸典故及一張好臉皮…逼得東家破了規(guī)矩,減了整整十兩銀子。 是,就十貫錢。要知道丞相月俸叁百貫,真不怪東家想喊人將他打出去。 “東西做好了?” 方掌柜讓這句話叫回了神,連忙道:“好了,您可要先驗(yàn)驗(yàn)貨?” 尉遲肅笑笑:“不必了,你看過就成。” 也不怪人官做得大,方掌柜很是感慨,親自取了東西出來,隔著干凈帕子捧了拿給他。 尉遲肅回府時,陸丁正與蘇氏吃茶。 見了他來,陸丁連忙噤聲,站起身去迎他:“阿郎回了?!?/br> 尉遲肅點(diǎn)頭,與阿娘問安后先回了主屋,再回前廳時手上的東西卻不見了。 “這是做什么去了?” 尉遲肅笑:“同僚生辰將近,買了件東西作賀禮罷了?!?/br> 陸丁聽了這話,暗自吐舌:同僚?能讓阿郎送禮的可沒幾個,姜家大公子是一位,余下的便是辭了官的曾老這樣的人物了。他可記得,沒一個是四月生的。 蘇氏從不過問他朝堂上的事情,只勸幾句:“記著些分寸就是?!?/br> 不待尉遲肅點(diǎn)頭,話音一轉(zhuǎn),又問起來:“陸丁可說了,今日你沒甚么要緊事。成家立業(yè),立業(yè)成家,你這……” 陸丁飛快隱到門后,卻還是得了尉遲肅一記冷眼。 要叫他說,做相府,不,尉遲肅的侍從是極容易的——蘇氏管教甚嚴(yán),尉遲肅幾乎不要旁人伺候,只偶爾讓他跑跑腿遞遞話罷了。 但不是完全輕松的活計(jì)——陸丁實(shí)在不曉得,阿郎看著也是個血?dú)夥絼傉D凶?,怎么就能清心寡欲成這般模樣?上回如意樓的柳瑤兒就差沒把他衣裳扒了,阿郎那叫一個鎮(zhèn)定,拍拍衣袖轉(zhuǎn)頭便走。 難就難在阿郎沒那個意思,娘子卻有。 陸丁抬頭一嘆,只盼阿郎待會忘了告密這茬。 這頭陸丁煩惱著,那頭尉遲肅也扯了個笑:“不是同您說過了?這事不急,再給我些時日,如今……” “您先cao心阿蓉的事情罷!” 蘇氏瞪他一眼:“阿蓉的事不要你管,你且管好你自個兒。去歲就拿這話哄我,你且說實(shí)話,是真有什么事還是?” 尉遲肅覺著,待會兒得寫封折子,讓人抄了建陽所有的茶館才好。 在外頭舌燦蓮花出口成章能一口氣說上一個時辰的大道理也不歇息的尉遲肅,在家中是沒有什么話好說的。 說不過,說多了還要挨打。 次日。 早在半年前,素秋便讓姜慈放出宮去,如今偌大個壽康宮,真正陪著她從姜家來的只剩下一個青鶯。 青鶯跟在素秋身邊幾年也算練出來了,如今愛說鬧的習(xí)慣也沒了,只在私底下會與姜慈提那么一兩句罷了。 姜慈是個受不住熱的,這會兒懶懶地倚在美人榻上,支著頭把玩一把扇子。 叁年前的二月初一得的。 思及這幾年從阿爹、阿兄或嚴(yán)兒嘴里聽到的關(guān)于他的一些事,姜慈想了想,晃晃腦袋。 多想無益。 卻沒想到越不去想,就越記得清楚。 等她回過神來時,食指已在紙扇上頭寫完了尉遲兩個字。 姜慈想了想,把最后一個肅字也虛虛畫完,合起扇子不再看。 青鶯如今性子穩(wěn)重不少,少有走得這樣急的時候,姜慈才閉眼不久就讓她這急促的腳步聲吵醒:“怎得這樣急?” 青鶯放緩了步子,湊近她些許,低聲道:“太妃,外頭左相求見?!?/br> 她自然知道是誰。 姜慈直起身子來,思忖片刻后道:“說我歇下了,不見?!?/br> 青鶯聞言看了一眼姜慈,很快低頭:“是,奴這就去回話?!?/br> 姜慈眼見青鶯身影消失,將那扇子收入懷中,回了寢殿,支起窗來看著外頭。 日頭正好。 為什么不見?為什么要見。 見了說些什么?沒甚么值得說的。 姜慈手撐在香案上頭,眼睛讓日光刺得發(fā)酸,受不住了便要去拉上窗遮陽。 “姜慈?!?/br> 窗子還向外支著,日光卻叫人影遮住了。 “你又騙我。” 窗外正是尉遲肅。 姜慈看著他,突然想起來幾年前那一遭。 尉遲肅當(dāng)時爬的,就是這扇窗罷。 那會兒還穿得紫袍呢,如今已是一身紅了。 姜慈眼睛叫風(fēng)吹得有些干,別過頭去不再看他。 “尉遲…” “大人請回罷?!?/br> 尉遲肅臉都黑了。 好個姜慈。 // 尉遲哥哥:我是為了你好我好大家好。 姜慈:不聽不聽狗賊念經(jī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