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了?！辟R玨打斷太妃，“鐘氏女德行有虧，不便留在宮中陪伴太妃，還是遣回鐘家好生教養(yǎng)吧。”

    “什么叫德行有虧？”太妃疾言厲色，說起來她也算鐘氏女，陛下這是在暗指什么？

    賀玨冷冷一笑，向前走了幾步，持傘的宮人連忙跟上。

    “太妃心里有數(shù)，不必朕親口說出，靳久夜是朕的人，犯了什么宮規(guī)，也要由朕來處置?！辟R玨踏上臺(tái)階，與太妃對視，君王的威嚴(yán)在這一刻顯得尤其懾人。

    他看到靳久夜還執(zhí)傘站在雨中，氣得又斥道：“做什么木頭樁子，還不進(jìn)來躲雨？”

    靳久夜忙踏上臺(tái)階，站在了屋檐下，跟隨賀玨的身旁。

    這一刻，太妃可算明白了，“陛下是來為靳久夜做主的么？他身為后妃，無視宮規(guī)私自出宮，還打傷十?dāng)?shù)名羽林衛(wèi)，哀家身為太妃，如何懲治不得？還望陛下秉公處置，莫要徇私才是?！?/br>
    賀玨挑了挑眉，側(cè)臉去看靳久夜：“你還打傷了十?dāng)?shù)名羽林衛(wèi)？”

    “是。”靳久夜如實(shí)回答。

    “受傷否？”

    “不曾。”

    賀玨點(diǎn)點(diǎn)頭，“看來朕的羽林衛(wèi)是該好好練練了。林持失職，張福，命他明日到勤政殿來領(lǐng)罪?！?/br>
    “是?！睆埜Ｔ谝慌杂浵聛砹耍@當(dāng)口，他不知從哪兒找來一件外衫，遞到靳久夜面前，“影衛(wèi)大人披著吧?！?/br>
    賀玨贊許地看了他一眼，命令靳久夜，“披上?！?/br>
    太妃看不得這兩人膩歪，怒言打斷：“陛下，靳久夜犯錯(cuò)，便不懲罰了嗎？不懲罰何以服眾？他私自出宮這一項(xiàng)，若說嚴(yán)重點(diǎn)，便是不守婦道！做出這樣的行為，他眼里還有律法宮規(guī)，還有陛下這個(gè)夫君嗎？”

    “太妃，靳久夜是個(gè)男人，有什么婦道要守？”賀玨凌厲的眼神看過去，“反倒是太妃自己，是否應(yīng)該反思下，婦道二字是如何寫的了。朕說過，靳久夜是朕的人，輪不到太妃肆意處置。”

    “你！”太妃氣得說不話來，賀玨竟然罵她不守婦道，“陛下，哀家是你的母親！你竟然……”

    “母親？”賀玨笑了，但笑意不達(dá)眼底，“太妃做過什么，心里應(yīng)該清楚?！?/br>
    “你……”太妃臉上的血色霎時(shí)褪去，連厚重的妝容都掩飾不了慌張和心虛，她近乎失聲地問，“你知道了什么？”

    賀玨看著她，一字一句：“朕只知道，朕的母親是孝淑秦皇后，而你，是太妃?！?/br>
    太妃踉蹌地退了一步，不敢置信，說不出一句話來。

    半晌，她歇斯底里道：“哀家，是你的親生母親！”

    賀玨微微一笑，反問：“是么？”

    那輕飄飄的兩個(gè)字，讓太妃赫然意識(shí)到，她曾自以為是的血緣親情，不過是這人的仁慈憐憫罷了。他若收回，輕而易舉。

    完了，徹底完了。

    “你竟然為了這個(gè)男人，這樣對哀家？”太妃聲色內(nèi)荏地?fù)渖先?，抓住賀玨的衣袖，試圖探測君王內(nèi)心的一絲惻隱。

    賀玨卻無比冷漠地一點(diǎn)一點(diǎn)掰開，“太妃看起來心緒不寧，還是擇日去大運(yùn)寺清修吧。宮中暑氣太重，不比大運(yùn)寺涼爽宜人，短時(shí)間便不要再回來了?！?/br>
    說完這話，賀玨不再搭理太妃，徑直往外走。

    突然，太妃啊地狂叫一聲，瘋了般沖進(jìn)雨中，扯住了賀玨的胳膊，她的雙腿彎曲，幾近跪下。

    “玨哥兒，我是你的母親，我生了你……你不能這樣對我！我縱然做了什么，你也應(yīng)當(dāng)原諒我，我是你的母親啊，玨哥兒……你不能這樣對我，我不去大運(yùn)寺，我不去清修！玨哥兒，你放了我……”

    暴雨如注，太妃狼狽不堪地乞求著賀玨，賀玨的臉是那樣寒如冰霜。

    他的目光如鋒利刀尖落在太妃抓他的手上，當(dāng)年就是這雙手，將他推進(jìn)了冬日的湖水里，她為了自己的利益和欲望，要親手置他于死地。

    當(dāng)年就是這雙手將謀逆大罪的巫蠱小人塞到了他懷里，他驚愕地問為什么，太妃卻哄騙他是個(gè)玩具。

    此后諸多事，她幫著三哥害他不止一次兩次，她以為她做事隱秘，她以為他從不知道……可笑，這樣的人怎么配做母親？

    賀玨一把推開太妃，太妃和著雨水一屁股坐在地上，他不愿再看她一眼。

    身后傳來太妃近乎瘋癲的嘶吼吶喊，即便出了壽康門，走到宮道上也能遠(yuǎn)遠(yuǎn)聽見。

    雨小了些，好像一瞬間就停了下來，夏日的暴雨總是來去匆匆。

    靳久夜忽然收了傘，鉆進(jìn)了賀玨的傘下，他伸手握住了賀玨的手，發(fā)覺這人的指尖有些涼，“主子。”

    賀玨輕輕一笑，聲音也很輕，“聽聽，她似乎還在咒罵朕，可是朕卻不覺得有什么。這幾年朕一直由著她，過不去那個(gè)結(jié)，還要虛與委蛇，但今日突然與她撕破臉，好像也沒什么大不了?！?/br>
    “嗯，都過去了?！苯靡拱参康?。

    賀玨默了片刻，隱去眼底最后一絲哀傷。

    突然他反手抓住靳久夜，將男人的手緊緊攥在手心，惡狠狠道：“你可沒過去，去勤政殿，跟朕老實(shí)交代。”

    靳久夜頓了下，想掙開又沒敢，“是屬下的錯(cuò)，不應(yīng)擅自出宮?！?/br>
    “朕沒說這個(gè)。”賀玨吩咐宮人，“去太醫(yī)院，將蘇回春叫到勤政殿候命。”

    靳久夜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