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顏卿微微挑眉：“殿下好算計?！本挂獢叵滤幕首右浑p手臂，圣人雖不愿此事牽扯到四皇子身上，可拿他的舅舅開刀，姚顏卿目光落在了三皇子傷的的那只手臂上，低聲笑了起來。

    “端寧侯和溫玉衡的來往證據(jù)若不足，殿下也未必能如愿。”姚顏卿輕聲說道。

    三皇子一笑，道：“若不足，我這一臂且不是白白傷了，更白累的五郎關(guān)心一遭了?！?/br>
    姚顏卿見他尚有閑心說這樣的話，便知他已做好完全準(zhǔn)備，便不在多言，只耐心等著馮百川搜出鐵證，為三皇子斬下四皇子一臂立下大功。

    約過了一個時辰，隨著外面鑼聲響起，已是子時三更，隨后一連串重重的腳步聲響起，馮百川手上捧著一個紫檀木的匣子，那匣子上懸著一把已被利刃損壞的半舊小鎖，姚顏卿眸光一閃，側(cè)眸看向了三皇子，見他眼角眉梢已難掩殺意，大步一邁，便接過馮百川手上的匣子，姚顏卿站于他一側(cè)，眸子往匣子中一掃，粗略也瞧出匣子中的信箋不少于十張，便知這是三皇子口中的鐵證了。

    哪怕沒有外人在，三皇子亦裝腔作勢十足，拿出信箋一一閱過，臉上浮現(xiàn)震怒之色，厲聲喝罵，作為拴在一條繩上的螞蚱，姚顏卿自也要做足姿態(tài)，等三皇子把信交與他手中讓他閱覽，他亦面有薄怒之色，沉聲斥之。

    三皇子面上怒意微微一斂，左手不經(jīng)意的握緊右臂，那傷處又滲出了血絲，隨后道：“五郎隨我進(jìn)宮將信呈于父皇一觀，這等逆臣不誅焉能對得起王叔在天之靈?！?/br>
    姚顏卿低聲一應(yīng)，不動聲色的撇過三皇子右臂上的傷處，只盼這苦rou計可令圣人的心稍稍一偏。

    這大半夜的進(jìn)宮，饒是三皇子也不敢驚動晉文帝，只在紫宸殿的后殿等候，姚顏卿坐在他下首方，原如點漆的眸子熬成了一雙兔子眼，沒一會便打起了盹來，身子漸漸朝下滑去，立時又驚醒。

    三皇子忍不住笑道：“等見了父皇后五郎便可回府歇著，好好將養(yǎng)幾日?！彼娨︻伹淠樕n白，越發(fā)顯得額上的瘀痕觸目驚心，很是有些心疼，這樣的容貌本就不該有任何損傷，虧得當(dāng)日父皇還能視而不見。

    姚顏卿扯了下：“但愿如殿下所言?！?/br>
    在紫宸殿熬到天見亮，晉文帝才起了身，知是三皇子求見，且已等候許久，便宣他來太極宮，乍一見兩人，晉文帝不由一怔，實在是兩人的形容都算不得好，不過三皇子自幼習(xí)武，一天一夜沒睡對他來說也算不得什么，可憐姚顏卿一介文弱書生，昨個夜里又吹了冷風(fēng)，面上已呈現(xiàn)出了病態(tài)。

    待兩人見了禮后，晉文帝問道：“可是出了什么大事？聽說昨個夜里就進(jìn)了宮？”未等三皇子回話，晉文帝便吩咐內(nèi)侍添上兩副碗筷，并賜了座。

    “父皇，恪順王叔與端寧侯的案子皆已水落石出。”三皇子坐下后，輕聲說道。

    “先用過飯再說不遲?！睍x文帝手一擺，說道。

    能與天子一道用餐雖是幸事，可絕非是一件易事，至少對于姚顏卿來說，他寧愿去街邊吃一碗小餛飩也不愿享此榮幸，悶頭喝著熬得濃白的米粥，哪怕離他最近的菜，姚顏卿都不敢讓身邊的內(nèi)侍幫著夾上一筷子。

    三皇子見狀，便親自夾了一筷子涼拌青筍放到姚顏卿盤中，晉文帝則笑道：“五郎可是覺得宮里的早膳不合胃口？朕記得你很是喜歡宮里的點心?！?/br>
    姚顏卿輕聲道：“回圣人的話，宮里的飯菜都甚合胃口，尤其這米粥熬得濃白香糯，很是可口?！?/br>
    晉文帝笑道：“這米還是冀州那邊進(jìn)貢來的，朕吃著也覺得甚好。”說完，便吩咐梁佶讓人裝上十斗米送到姚顏卿府上。

    姚顏卿當(dāng)即謝恩，晉文帝笑著讓他起身，又讓內(nèi)侍盛了一碗米粥來，胃口大開，感慨道：“朕記得很久不曾有人陪朕一道用過膳了，看來還是有人陪著用膳才吃的香?！?/br>
    姚顏卿聞言笑道：“臣也覺得是如此，原在廣陵時一大家子一道用飯，單米飯臣就能吃兩大碗?！?/br>
    晉文帝笑道：“可見這用飯也是講究個氣氛，朕雖貴為天子亦覺得老百姓有句話說的好，享天倫之樂最為難得?！?/br>
    姚顏卿眉尖一動，從晉文帝這話中聽出了別樣的意思了，忍不住朝著三皇子的方向望去，口中附和著晉文帝的話。

    三皇子眼中冷光一閃，自也聽明白了晉文帝的意思，不過是不想這兩樁事牽扯到他幾個兄弟身上，只可惜，今日父皇卻是不能如愿了，若不然他這皮rou之苦且不是白白受了。

    不經(jīng)意，三皇子手上的筷子松落在了地上，未等內(nèi)侍撿起奉上新筷，他便彎身去拾，起身的時候右手臂恰好撞到了桌沿上，口中一聲忍痛的“嘶”聲。

    晉文帝聞聲便問：“可是撞到哪了？”

    三皇子回道：“兒臣無事，不過是不小心碰了一下。”話雖如此說，可眉頭卻微微皺起。

    晉文帝眉頭一皺，銳利的目光落在了三皇子行動有些遲緩的右臂上，沉聲道：“究竟怎么回事？五郎你說。”

    姚顏卿似有幾分遲疑，先是瞧了三皇子一眼，才垂眸回道：“昨夜殿下搜查端寧侯府，不想竟遭人暗算傷了右臂?！?/br>
    晉文帝聞言大怒，手狠狠的拍在桌面上，震得碗筷顫動，口中怒喝道：“是誰這樣大的膽子，竟連皇子都敢行刺?！?/br>
    三皇子垂眸掩著眼底的冷意，輕聲說道：“父皇不必動怒，不過是皮rou之傷罷了，并不礙事，那刺客想來也未曾動真格，不過是威嚇一二罷了，若不然兒臣也不會只傷了一臂。”

    三皇子如此說，更叫晉文帝動怒，又叫梁佶去太醫(yī)院請?zhí)t(yī)來，畢竟傷了右手臂可不是好玩笑的。

    三皇子要的便是這一份怒意，他輕聲一嘆，說道：“兒臣早先已叫太醫(yī)來診治，并無大礙，父皇無需讓梁公公去太醫(yī)院。”

    “既受了傷，怎還大晚上的跑進(jìn)宮里，夜里寒氣重，你又有傷在身，若得了傷寒受罪的還不是你自己，便是有天大的事，讓馮百川他們來便是了?！睍x文帝沉聲說道。

    三皇子苦笑一聲：“事關(guān)重大，兒臣實在放心不下讓旁人進(jìn)宮稟報。”

    晉文帝眼皮一跳，面色微沉，問道：“究竟是何事讓你竟這般小心謹(jǐn)慎？”

    三皇子沉聲一嘆，從懷中掏出一疊信箋來呈與晉文帝過目。

    晉文帝閱后卻是臉色大變，信中內(nèi)容皆為端寧侯和內(nèi)閣大學(xué)士溫玉衡來往勾結(jié)之證據(jù)，既有貪墨肅州糧款，亦有盤剝幽州軍餉，私賣軍糧等劣行，便連交趾所進(jìn)貢的貢品都敢于私吞，其中兩封信中，則幾乎言明知情人必不得留活口，觀其內(nèi)容，暗指的便是恪順王，這一樁樁橫行無忌的劣行，不論是哪一件單拎出來都是殺頭的大罪，更不用這些疊加在一起，更是足矣讓人誅其九族。

    第72章

    晉文帝放下手上的信箋，眼睛從三皇子的臉上掠過，最終落到他受傷的那條手臂上，口中溢出一聲輕嘆，隨后一字一句，分外清晰的說道：“去叫承嗣過來。”這話顯然是對他身邊的總管太監(jiān)梁佶說的。

    梁佶躬身一應(yīng)，忙快步走出了太極宮，而后身子挺直，抬手召了立在一旁的小太監(jiān)，吩咐道：“去請四殿下來，說圣人急召。”

    那小太監(jiān)應(yīng)了一聲，一路小跑朝著永寧宮的方向而去，梁佶則瞇眼瞧了瞧天色，難得這樣大好的天又要變色了。

    四皇子接到小太監(jiān)的傳話顯得有些驚訝，問道：“父皇可說是何事？”

    那小太監(jiān)搖頭，低聲回道：“梁公公只讓奴才來傳話，說是圣人急召。”

    四皇子眉頭一皺，只覺得心跳如鼓，眸光厲色一閃，便慢悠悠的起了身，又身邊的近侍扶著，緩步走去了太極宮，宮里的人都知他身子骨不好，哪個也不敢出聲催他，只小心翼翼的護在他身邊，免得讓他出了什么閃失，又該重蹈早先永寧宮那些下人的覆轍了。

    四皇子到了太極宮時，臉色越發(fā)的白，額上滲出了一層薄汗，他推開近侍的手，上前里晉文帝見了禮，等被叫起后又與三皇子互相見了禮，姚顏卿則避到了一旁，等四皇子與三皇子見過禮后，方上前問安。

    四皇子以拳抵唇，悶咳了幾聲，伸手扶起姚顏卿，輕聲道：“姚學(xué)士快快請起?！?/br>
    待姚顏卿順勢起身后，四皇子面向晉文帝，恭敬的問道：“不知父皇急喚兒臣是有何要事?！彼幕首釉捯徽f完，又連聲咳了起來，慌忙的從袖中掏出一方絲帕掩住了口鼻，半響后，才低聲道：“兒臣失禮了?！?/br>
    姚顏卿拿眼不著痕跡的觀其相貌，發(fā)現(xiàn)四皇子其實在晉文帝的四子中長得最為與他神似，只是因病弱，臉龐便消瘦蒼白，兩頰凹陷，顯得有些鬼氣森森，倒叫人難以察覺他與晉文帝的相似之處。

    “坐下說話?！睍x文帝見四皇子一臉的病態(tài)，忍不住皺了下眉頭，指著下首的寬倚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