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姚顏卿和雍王等到了申時才被晉文帝再次宣召，兩人重宮里出來時候夜已深了，比起姚顏卿臉上的倦色，雍王臉色顯得陰沉許多。

    “我先送你回府?！庇和醭谅曊f道，挑了簾子讓姚顏卿先上他讓侍衛(wèi)備下的馬車。

    姚顏卿也未推脫，順勢上了馬車，將身子懶懶的朝后靠去，雍王見他占了最大的位置，便揀了側(cè)位坐下，他左大手拇指有一下沒一下的摩挲著右手大拇指上帶著的玉扳子，半響后開了口：“誼訓(xùn)不能養(yǎng)在父皇身邊?！?/br>
    姚顏卿眼皮撩了起來，說道：“您想接回府里來養(yǎng)？”他口中發(fā)出一聲輕嗤，這無疑是癡人說夢。

    雍王眸子沉了沉，他當然知道不可能將人接回府中，可卻也不能讓那孩子留在父皇身邊，否則十年后必會成為他的絆腳石。

    “圣人未必真如他表現(xiàn)那邊喜歡小皇孫?！币︻伹涞拈_了口，見雍王瞧向自己，也沒有賣關(guān)子，直接道：“小皇孫可是坐在圣人腳下，圣人若真對存有憐惜之心，早已將其抱在懷中了?！币︻伹渖杏浀米娓冈谑罆r，每每瞧見他都要將他抱在懷里逗弄，便是臨終前都拉著他的手一再囑咐著兩個伯父，讓他們好好照顧自己，不可讓人欺了去，而晉文帝，姚顏卿真不覺得他對小皇孫會有多少的慈愛之心。

    “你是想說我無需對他多加防備？”雍王看著姚顏卿，唇邊勾著冷笑。

    姚顏卿沉默了一下，想起那個孩子的眼神，無法否認雍王的多疑是有存在的必要，現(xiàn)在來看一個孩子當然不足為懼，可在過十年，十五年后，幼獅會成章為雄獅，會露出尖銳的獠牙，甚至有可能在晉文帝有意的放縱下將獠牙對準雍王。

    “圣人日理萬機，怕是照顧不好小皇孫，臣以為太后娘娘是極適合的人選。”姚顏卿輕聲開口道。

    雍王與姚顏卿想到了一處，可如何讓皇祖母動這個心思卻是一個難題。

    姚顏卿沉吟了片刻，抿了抿干澀的薄唇，說道：“可從福成郡主身上著手?！?/br>
    雍王目光牢牢的粘在姚顏卿的身上，等待著他的下言。

    姚顏卿眸光閃了閃，唇角勾出淺淺的弧度，手指不自覺的在腿上點了點，說道：“圣人厭棄福成郡主已是不爭的事實，雖說太后娘娘在一日便可保福成郡主一日無憂，可她終究離開的一日，焉會不為這個女兒作出打算，她必想留下一個可在將來護福成郡主一世無憂的護身符?！币︻伹溲凵駶u漸凌厲，音色中亦透出幾分冷意來。

    雍王明白了姚顏卿的用意，唇邊露出了一絲微笑，輕輕揚了揚眉梢：“我會讓季氏找機會提醒福成姑媽。”

    姚顏卿沒有做聲，最后能否成事已不是他能控制得了的，只能看晉文帝是否對雍王如今的聲勢而心存芥蒂，如果圣人未能松口將小皇子交與祁太后撫養(yǎng)，可見父子之情未能在他心中占據(jù)上風。

    馬車已停在了臨江胡同內(nèi)的姚家門外，外面的侍衛(wèi)卻不敢言生，靜靜的在外候著，姚顏卿慣性的理下衣衫，就聽雍王道：“我送你下去?！蔽吹纫︻伹鋺?yīng)聲，他已先下了馬車，之后親自打起簾子，將手探了過去。

    姚顏卿僅猶豫了一下，便握住了雍王遞過來的手，借力從馬車上跳了下來。

    “天色已暗，王爺趕緊回府吧！”姚顏卿轉(zhuǎn)身與雍王說道。

    雍王下顎微抬：“我看你進去就走?！?/br>
    一旁的侍衛(wèi)聞言，便敲響了姚家的大門，幾乎一瞬間，門就被推開，小廝瞧見門外的侍衛(wèi)先是一驚，正想著開口問明來意，就見姚顏卿轉(zhuǎn)過了身，忙上前請安。

    “進去吧！好好休息兩日，之后便該忙起來了。”雍王溫聲說道。

    姚顏卿點了點頭，便轉(zhuǎn)身進了府，小廝卻是不敢將門掩上。

    雍王負手站在門外，知道瞧不見姚顏卿的人影，這才轉(zhuǎn)身上了馬車。

    “郎君，范大人正在大堂等您?！鼻剀聪纫徊接顺鰜恚︻伹湎仁且徽?，隨即露出了然的神色，吩咐道：“去將范大人請到書房，我換身衣裳就過去?！?/br>
    秦艽應(yīng)了一聲，便退了下去。

    丹陽郡主那廂指揮著丫鬟去備下熱水，又讓大廚房先預(yù)備好飯菜，姚顏卿歪在長榻上，與丹陽郡主道：“郡主不必麻煩了，我和范大人有事要商議?！?/br>
    丹陽郡主將擰干的帕子遞了過去，說道：“那我讓人將飯菜送到書房?！?/br>
    姚顏卿“嗯”了一聲，擦了一把臉后將帕子扔回了盆中，抬手揉了揉額角，丹陽郡主見狀便揚手召了她陪嫁丫鬟來，讓她過去給姚顏卿松松筋骨。

    那小丫鬟未等走到姚顏卿身后，姚顏卿便擺手讓人退下，與丹陽郡主道：“我去換身衣服，郡主若累了便先歇下，不必等我?！闭f完，便起身進了內(nèi)室。

    姚顏卿并未讓范正之久等，沒一會便去往了書房，范正之瞧見他進來，便起了身，姚顏卿笑道：“讓范三哥久等了?！?/br>
    “是我來的唐突才是?！狈墩p聲說道，他也知自己來的時間不合時宜，畢竟五郎才從廣陵趕回京，連口氣都未曾歇便又進了宮，只是他有兩樁要事，實是非說不可。

    對未來姐夫，姚顏卿也無需太過客氣，他揀了范正之對面的位置坐了下來，拎起茶壺斟了兩杯茶，將其中一杯推到了范正之的身前，才開口道：“范三哥今日過來可是為了和五姐的婚事?！?/br>
    范正之面露幾分窘色，輕輕點了下頭：“謹郡王走的實是不是時候。”他這一走，可是將他的婚期都給耽誤下來了。

    姚顏卿輕輕一嘆：“延后半年吧！總不好在這個時候辦喜事。”

    范正之本也有此意，只是怕姚家這邊會有什么想法，如今見姚顏卿這般通情達理，忙拱手道謝。

    說完了私事，范正之便談及了正事：“謹郡王臨死前的一夜，圣人曾帶著小皇孫去往別莊，待了近半個時辰才回了宮?！?/br>
    姚顏卿眉心微微皺了下，道：“可知兩人說了什么？”

    范正之將聲音壓低了幾分，道：“怕只有梁佶才知了，不過今兒一早恭王和莊王就因諫言之故遭了圣人訓(xùn)斥?！?/br>
    姚顏卿聞言眼睛瞇了起來，問道：“范三哥可知兩位王爺所諫何言？”

    “宮里傳出的消息是恭王和莊王想將小皇孫接回府中撫養(yǎng)。”范正之輕聲說道，臉色有些凝重，這也是他今日過來等五郎的原因之一，他的身份實不適合在這個時候登雍王的門。

    “小皇孫絕不能養(yǎng)在圣人身邊，謹郡王便是現(xiàn)成的例子。”范正之聲音略沉，謹郡王遲遲未能讓圣人下定決心棄之正是因為他養(yǎng)了圣人的身前，所以小皇孫絕不可成為第二個謹郡王。

    姚顏卿如何不知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的道理，未雨綢繆總是不會錯的。

    “我已和王爺說從福成郡主身上著手，借由她口勸說太后娘娘將小皇孫撫于昌慶宮?！闭f道此處，他頓了一下，臉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低聲道：“只是謹郡王尸骨未寒，圣人是否會松口誰也料不準，只能勉力一試了?！?/br>
    “若圣人未能松口……”范正之話未說完，姚顏卿已接口道：“便是對王爺如今在朝中的聲勢所有忌憚了。”

    范正之輕輕點了下頭，臉色越發(fā)的凝重。

    自誠王被貶為謹郡王后，雍王在朝中的地位與儲君已無異，這是晉文帝一手導(dǎo)致的結(jié)果，可雍王的聲勢過大卻未必是晉文帝樂見的，作為帝王他不會允許任何無法掌控的存在，雍王已有這樣的跡象，所以他才會有扶植恭王一脈之舉，姚顏卿已看明白了晉文帝的心思，甚至可以想象到，若恭王始終沒有奪儲之心，晉文帝必會為小皇孫造勢，以此來警告雍王。

    “幼帝當政可是亡國之兆?！狈墩滩蛔≌f道。

    姚顏卿聞言面露驚色，臉上瞬間褪去了血色，他見范正之說完已露出悔色，面色同樣煞白，忙將聲音放低：“范三哥慎言為好，日后這樣的話可不能訴之于口。”

    范正之亦知自己失言了，他口中溢出一聲長嘆，卻忍不住問姚顏卿道：“你認為圣人到底是如何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