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楚越想越心焦，出了校門，徑直打了輛車。

    “去育青巷?！?/br>
    六月驕陽似火，中午的街道人煙稀少。

    育青巷還是向以往那樣簡陋破舊，程楚邁開腿，她低著頭，跳過積滿臟水路面，卻不小心撞到了人。

    “艸，干嘛呢？”來人把程楚一推，惡狠狠問。

    面前的人一只手臂就有她小腿粗，輕輕一推就把程楚推到了地上。

    “嘩”得一聲，污水四濺，程楚一屁股坐在臟兮兮的水中，精致的裙擺被臟水浸透，白皙的小腿上濺滿泥水。

    “走路小心點(diǎn)?！蹦侨藚柭曈?xùn)道，接著便大搖大擺地離開了。

    他走時(shí)還踏上了臟水坑，黑水點(diǎn)點(diǎn)濺到程楚瑩白的巴掌臉上，又順著頭發(fā)緩緩低落。

    剛剛撐著地板的手臂鉆心似地疼，小腿被地面尖利的小石子劃到，滲出了血絲，絕望一瞬間充斥著程楚的大腦，她一遍一遍打著少年的電話，但電話另一頭總是顯示著同樣的忙音——

    「您撥打的電話已關(guān)機(jī)，請稍后再撥」

    程楚將手機(jī)狠狠地?cái)S在地上，終于忍不住崩潰大哭。

    作者有話要說：　　顧渺：心撕裂般的疼

    *

    希望大家可以撐住撐住，現(xiàn)在有多虐，未來就有多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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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4章

    顧渺是被推醒的。

    屋頂?shù)臒裘骰位蔚拇萄? 心中沉郁的疼又冒上來, 他逼迫自己閉上眼，不再去想。

    可來人卻不甘心地猛推著他，“小伙子，小伙子, 醒醒, 快看看自己有什么丟了的？我們這屋里大概是進(jìn)了賊了?！?/br>
    顧渺腦里的神經(jīng)瞬間繃緊, 他猛地從床上跳起來，近乎瘋狂地翻著自己的包。

    還好。

    他死死握著手里被重新粘好的賀卡和那副金邊眼鏡，重重地松了口氣。

    還好這些東西都還在。

    旁邊的人無奈地嘆聲，“誰叫你看這些了，這種不值錢的東西偷來干嘛, 快看看自己的手機(jī)還在不在?！?/br>
    顧渺一掏兜，果然，空空如也。

    偷竊的人應(yīng)該是昨天住在這間屋子的其中一人, 今早起床便人去樓空。

    剛開始大家還沒在意，以為他是出去找活干了, 直到今天晚上, 大家發(fā)現(xiàn)兜里貴重的東西都沒了, 那人也再?zèng)]回來，才發(fā)現(xiàn)了其中不對勁。

    從警察局里出來, 夜色早已彌漫開，涼風(fēng)緩緩拂過，顧渺走在那群人的最后面, 心中又冷又澀。

    他渾渾噩噩地不知該去向何處。

    遠(yuǎn)處高樓林立，華燈燦爛，夜空上綴著點(diǎn)點(diǎn)寥落的星子，這個(gè)承載著無數(shù)人夢想的城市，依舊美麗繁華。

    可少年心中凄然，清冷的晚風(fēng)吹起路邊的花兒，有幾片花瓣在夜色中飄飄零零。

    昏暗的路燈照亮路面，他的眼彷如融入了茫茫無盡的黑夜，空洞，黑暗，沒有一點(diǎn)兒光亮。

    *

    偷竊的人很快落網(wǎng)，他顯然是第一次作案，手法不老到，也沒怎么計(jì)劃路線，行動(dòng)軌跡被路邊的監(jiān)控拍得清清楚楚。

    可那些手機(jī)已經(jīng)被賣了，最后只在他的包裹里搜到還沒來得及出售的一只表。

    警察將手表換給顧渺，安慰道：“小伙子，沒事兒，先把東西拿回去，手機(jī)我們會盡快追回的。”

    手表是自己用去年暑假的全部工資買的，可卻連她腕上那塊表的一個(gè)零頭都抵不上。

    顧渺沉默地接過來。

    今晚的夜空綴著一輪彎彎明月，少年在空曠無人的街道抬眸望。

    月光很溫柔。

    他沉默的眸隱隱透出些淚光。

    曾經(jīng)躲在暗處的少年，癡狂又卑微地念著這抹月光，他不敢靠近，只遠(yuǎn)遠(yuǎn)望著，便心生滿足。

    可月光卻落入凡間，也曾慷慨地眷顧他。

    那是他從未感受過的溫暖。

    于是貪婪如野草一般在心中瘋狂滋長，他開始害怕沒有光的日子，害怕回到暗無天日的世界里。

    他是知道自己不配的，可月光是那樣美好，他望著她時(shí)，便總?cè)滩蛔⌒纳睢?/br>
    少年單薄的身影如同孤魂野鬼，游蕩在海市的夜色里。

    他沒有家人，沒有錢，甚至連他唯一的夢想，也不再屬于他。

    遠(yuǎn)處的車停著一排大巴車，幾只夏日飛蟲在車燈前縱情飛舞。

    一個(gè)中年矮胖的中年男人湊過來，“誒，小伙子，坐車嗎，要去哪，最近是高峰期，里面的票都賣光了，我這里還有?！?/br>
    原來是票販子。

    顧渺木著臉，沒有理他。

    那人卻牛皮糖似的黏上來，“你看看我這的票，去哪的都有，你看看南城，林市，平城，都有，還都很便宜。”

    少年的腳步一滯，開口時(shí)，嗓子因?yàn)樵S久沒說話而干啞艱澀，“去平城，多少錢？”

    他的眼穿過清冷又繁華的街景，融進(jìn)了海市的蒼茫夜色。

    或許這個(gè)城市從來都不歡迎他，他在這失去了父母，被趕出家門，就連生命里唯一的溫暖和渴盼都離開了他。

    夜風(fēng)又冷又長，大叔一聽有戲，來了興致，“平城啊，那可是老遠(yuǎn)了，大巴車得坐一天一夜呢，我這的票是臥鋪，二百八一張。”

    少年的垂著眼，空寂的夜風(fēng)吹起衣角，顯得他消瘦極了。

    “拿一張吧。”他說。

    大叔面上一喜，“誒好嘞，現(xiàn)在最近的一班是明天早上八點(diǎn)的，去平城的車是一周一趟，你要是不著急的話，可以買下周的?！?/br>
    “就要這周的?！鳖櫭煺f。

    車票是一張薄薄的紙，握在手里也仿佛能隨時(shí)被吹走。

    顧渺縮著身，抱著行李，蹲坐在客車站的路邊。

    夜風(fēng)微涼，他只穿著一件薄短袖，風(fēng)一吹手臂上便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深夜里，客車站有幾輛車轟鳴著駛向街道，逐漸消失在夜色里。

    他翻出包里那張被粘補(bǔ)好的賀卡，一遍一遍看著，清冷的雙眸中透出眷戀。

    夜里的客車站有些冷清，買票的大叔無事可做，便蹲在顧渺身邊，一雙眼鏡上下打量。

    “這是你小情人給你寫得吧?！彼鎺д{(diào)侃。

    少年雙唇抿得發(fā)白，搖了搖頭。

    “那你應(yīng)該是喜歡她的吧，我看你的樣子也不是去一天兩天，怎么了，不去和她道個(gè)別？”

    少年面色慘然，“我不能打擾她。”

    大叔一拍大腿，“怎么的，不就道個(gè)別，怎么是打擾了，你要是不去找她的話，說不定就后悔一輩子?！?/br>
    入口處的一輛大巴車轟鳴著，許多人站在車下，抹著眼淚，依依惜別。

    大叔努努嘴，“你看看，都是今晚要走的，去松市的，比平城還遠(yuǎn)，看看這些人哭成了什么樣子?！?/br>
    沉悶的哭聲越過夜色，鉆進(jìn)顧渺懷里，他心中可恥的妄念像是無意飄入的蒲公英種子，悄無聲息地默默滋長。

    就看一眼，他在心里默默告訴自己，就一眼。

    然后最后和她說一句生日快樂，自己就離開，再也不打擾她了。

    他將賀卡收回到暗袋里，和那副金絲邊眼鏡貼在一起。

    不遠(yuǎn)處的車燈亮得刺目，少年提著包，懷揣著他十幾年來最珍貴的東西，去和心愛的女孩做一場永久的訣別。

    *

    客廳頂上的水晶燈折射出點(diǎn)點(diǎn)燈光，灑在光潔的大理石板上。

    付尋正窩在沙發(fā)里打游戲，旁邊的座機(jī)突然響起來。

    他不耐煩地接起來。

    “你好，請問是三棟的住戶嗎？門口有一位先生說要找程小姐?！?/br>
    游戲正進(jìn)行到高.潮的少年沒心思聽這些，敷衍地答：“放他進(jìn)來?！?/br>
    掛了電話，團(tuán)戰(zhàn)卻輸了，他氣悶地將手機(jī)擲到沙發(fā)上，腦袋一清醒，這才頓時(shí)想起保安說的話。

    找程楚？他開了門，站到家門口，看見夜色里，遠(yuǎn)遠(yuǎn)地走來一個(gè)少年。

    他頭發(fā)像是精心梳過，只有一縷被微風(fēng)一吹，斜斜地搭在額前，顯得斯文又英俊，可清俊的眉目間卻落滿疲憊。

    可付尋卻沒注意到這些，他雙手抱胸，腦海里卻只想到今天程楚回來時(shí)，渾身狼狽的模樣。

    女孩平日里總是用各式各樣精美的卡子固定好的的頭發(fā)上，布著點(diǎn)點(diǎn)的泥水，上萬塊的小裙子一片臟污，小腿上和手臂上被小石子劃得出了血，上藥時(shí)卻還死咬著牙，不出一言。

    少年走近了些，望著付尋，面目誠懇，“你好，我想找一下程楚?！?/br>
    付尋仰著下巴，一臉倨傲，“你住在育青巷？”

    雖然不知他為什么這樣問，顧渺還是點(diǎn)點(diǎn)頭。

    聽了他的回答，小少年狹長的鳳眼里瞬間升起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