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羅盤腿坐在一座空墳前，手里握著一塊不知道從哪兒撕下來的破布，花花綠綠的還挺喜慶，喜慶得讓人根本沒辦法把他倆擺在一塊。

    他也不說話，就單單看著，沒事了還幫著把旁邊的草揪了，到明溪過來的時候，他周遭已經(jīng)被揪禿了。

    明溪不講究地隨便插了三根香，得羅眉角一揚，那香寒磣的香灰落了幾打，不知道在他身上糟蹋了多久才得以重見天日。

    明溪“嘿嘿”地笑了一聲，趕在他發(fā)火前說：“形式，形式而已，我娘不會嫌棄我的汗臭的?！?/br>
    得羅：“……”

    但凡他要能狠下心，明溪投胎八百回都能長成現(xiàn)在這么大了！

    明溪在他身邊坐下，瞥了一眼得羅手里寶貝似的破布：“爹啊，小妹好像還活著。”

    明溪本來有個meimei，可惜出生時間不大好，剛好趕上了亡國，起義軍攻進(jìn)王宮的時候得羅便將她封進(jìn)了地窖里，打算日后再把她刨出來。

    可是沒想到，得羅自己也在土里埋了這么些年。他醒來后第一件事就是回故地去找人，然而太玄山高聳入云，故園早就不見蹤跡了。

    太玄山脈連綿千里，別說尋人，他連最初那塊地都找不著。再者，一個孩子在山底下壓了成千上萬年，還有幾分可活呢？

    他找了幾十年也沒發(fā)現(xiàn)什么動靜，后來明溪說可能是當(dāng)年度亡的時候，一并度了。他就又連下了幾十道招魂貼，把過路的遺民都給招來了，結(jié)果太玄山也沒吱個聲，他才算是死了心，跟著明溪到了南疆落腳。

    那塊花花綠綠的布，其實是他女兒的襁褓。

    林歧回到太玄山先是讓長老們拉著哭天喊地一番，再是讓殳陽平拉著告了半天的黑狀，其中大半部分是對當(dāng)年他渡劫重生時沒抱到手的怨念。

    林歧倒也不講究，張開了懷抱：“來來來，把我抱上天衍峰，省的我自己走了?！?/br>
    殳陽平一害羞：“……不太敢?！?/br>
    “你還真有這打算是吧你？”林歧哭笑不得地越過他，“得了，該干嘛干嘛去，別老纏著我?！?/br>
    “不行，我忍不住，”殳陽平臉上都笑出了一條一條的褶子，“我?guī)煾甘翘煅茏鎺煱?！我能出去吹一輩子！?/br>
    “唉，”林歧長吁短嘆地往天衍峰走，“你說我好歹也是教出過九君的人，這輩子怎么就收了個吊車尾的徒弟？丟人哪。”

    “……”

    天衍峰從古到今就沒什么變化，幾百年前咋樣現(xiàn)在還是咋樣，就是不養(yǎng)豬了。

    現(xiàn)在的太玄山專門有一個養(yǎng)豬場，山雞也都規(guī)定了山頭——畢竟也是大宗門了，萬一人家拜山的時候躥出一頭豬或者一只雞來，也不合適。

    林歧沒有飛，他驀地從幾百年前醒過來，還沒緩過神就先去了大羅天，虛虛實實地一攪和，讓他看什么都覺得很稀奇。

    這是一種很奇妙的體驗。

    你永遠(yuǎn)無法在第一時間反應(yīng)過來自己到底身在何處，平白給人留下無限遐想。

    比如現(xiàn)在。

    那棵寶貝青松下站在一個人，身上是與天衍門眾窮鬼格格不入的月見袍，金貴得好像連頭發(fā)絲都閃著光。

    那人手里扒拉著一大片落葉，面前是用樹葉拼出來的法陣，不時還朝里頭添磚加瓦。

    “絳嶼？”

    那個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沒注意到山道上的林歧，直到他手里的落葉都用沒了，他才微不可察地舒展了眉頭，準(zhǔn)備去記錄所得。

    這一抬頭，才看見林歧在不遠(yuǎn)處看著自己。

    “回來了？”

    “嗯?！绷制缈粗氐绞肋?，拿起早就備好的紙筆開始記錄，終于回過了神，“你怎么來了，還穿成這樣？”

    “哦，”蕭途低頭看了一眼，“徐掌門給我的，說是方便管理，不喜歡？那我去換?！?/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