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嗓音嘶啞，肩膀輕顫：“他不懂……他什么都不懂?！?/br>
    魏玨呆住了。他與張少陵同門這幾年，從未見過這位師兄有過如此失態(tài)的時候。張少陵明明沒有哭，甚至沒有眼淚，可魏玨偏偏就覺得，他正在無聲無息地哭泣。

    也許在此之前，他從未感受到過失去的滋味，也從未意識到過失去鳳荀對他來說意味著什么。

    “你不懂情愛?！?/br>
    ……他現(xiàn)在懂了。

    .

    鳳荀在一方小院中醒來。他一眼就認出，這是從前與張少陵相約時會面的老地方。

    這方小院是張少陵在凡間置辦的產(chǎn)業(yè)。想當初他來到這里時，幾乎要被這方太過“凡間”的小院驚呆了。魔尊大人彼時穿著一身閑適的青色衣袍，長發(fā)被青色的發(fā)帶高高束起，整個人都歪在廊下的柱子上，手里還端著一盞青色的瓷杯。

    院墻處圍著種了許多荀草，鳳荀屋里屋外看了看，發(fā)現(xiàn)灶臺干干凈凈，似乎常有人生火做飯的樣子。

    “對這里滿意嗎？”魔尊張少陵挑起狹長的鳳目，清冷的神色間平添了幾分閑適，“以后我們就在這里會面。”

    “還有‘以后’？”

    “當然。”魔尊輕笑一聲，“遲到的人，自罰三杯?！?/br>
    鳳荀從回憶中回過神來。他從地上站起身，看向小院里的那棵老松樹。松樹下放著一方石桌，兩把石凳，一局殘局擺在上面，鳳荀依稀記得，這似乎是他和張少陵最后一次對弈的情形。

    “你來了?！?/br>
    鳳荀轉過身，魔尊張少陵依然穿著他那身青衣，斜倚在廊下。這隨意的姿勢為他涼薄的氣質中添加了幾許平和：“你現(xiàn)在一定很奇怪，怎么會見到我?！?/br>
    他停了一停，目光落在自己的酒杯里：“見到我，說明你就要死了?！?/br>
    鳳荀不由挑起眉。

    “我知道你想問什么?！蹦ё饛埳倭甑溃斑@只是一段記憶，鳳荀，是我在下咒以后留存的一段記憶。但我太了解你……比你想象中的要了解?！?/br>
    鳳荀明白過來：眼前這個前世魔尊只是一個幻影，但張少陵對他的了解的確超出他的想象，竟能猜到他想問的是什么……

    “閑話就不說了。你的情況一定很危急?！睆埳倭険u晃了一下酒杯，“我在你死后，將四界通通搜尋了一遍，才終于得知你已經(jīng)被人送往輪回之中，此生再無緣相見。我殺了這個始作俑者……我猜你肯定覺得這是我做過的最好的一件事。”

    原來蘇玉珩是是死于前世魔尊張少陵之手，并非他自殺……鳳荀抽了抽嘴角——他的確覺得這是前世魔尊張少陵做過的最好的一件事。

    “不過他的確很強，在臨死前給予我最后一擊，希望同歸于盡?！睆埳倭陻棵?，語氣平淡，“我沒能躲開。自你走后，我一直在尋找如何能夠一同與你進入輪回，可大約是我戮盡天道，我只能最后為你做一點事了?！?/br>
    他停住，鳳荀心中微微一震，陡然升起一抹不祥的預感——最后做一點事？

    “我施了一個法術，使得下一世的你在瀕死之時能夠通過這段記憶，重返陽間?！睆埳倭旰鋈惶痤^，漆黑的眸子徑直望向鳳荀的方向，仿佛真的能看到他一樣，“作為代價，我恐怕再也無法見到你了?！?/br>
    他沉默片刻：“我知道下一世的我會遇見你，我不在意?！?/br>
    他說著，偏過頭，棱角分明的側臉在宛若霜雪般的月光下顯得格外孤寂：“留下這段記憶是我的一點私心。鳳荀，從遇到你到現(xiàn)在，我始終都只有一個心愿，那就是能和你一起生活在這里?！?/br>
    鳳荀怔住，似乎有什么東西在這剎那間破碎，許多遙遠的過往正漸漸浮上水面。張少陵冷俊的眉眼在月光下顯得格外清晰：“……鳳荀?！?/br>
    他的聲音低沉而沙啞，輕喚鳳荀的名字，像是在喚一件稀世珍寶一樣。

    “……我有一句話始終也沒有說出口?！?/br>
    他彎起唇，遙遙舉杯，眼眸中波光粼粼，似乎有什么話就要沖口而出，然而最終，他眼底的那抹光芒還是消散了，他動了動唇。

    “……希望你好好地活下去?！?/br>
    他仰頭，將酒水一飲而盡。

    鳳荀就在這時眼前一黑，意識逐漸消散的剎那，他似乎聽到了屬于前世魔尊張少陵的最后一聲嘆息。

    “……其實真正不明白的人，是你?！?/br>
    第52章

    赤磷即將完成最后的突破。

    劇烈的狂風沖擊著那道脆弱的結界，魏玨的聲音在風里被撕扯成了碎片：“少陵師兄！帶上玄霄仙尊——”

    話音未落，他背后的結界發(fā)出“咔嚓”一聲脆響，在強大魔氣的攻擊之下終于裂開了一道縫隙。鋪天蓋地的“尾.行”向縫隙蜂擁而來，裹挾著大團魔氣，撞擊在結界上發(fā)出密如連珠的聲響。魏玨還未來得及修補結界，那脆弱的結界便順著縫隙又發(fā)出一聲脆響，隨后，赤磷的龍尾橫掃而來！

    結界終于碎成了千萬片，而張少陵也在此刻做出了反應。他抬手就是三道結界符電射而出，與白輕湄的結界符交織在一起，堪堪將三人重新罩住。這眨眼間的生死一線讓魏玨不由得搖晃了一下身體，臉色更加蒼白了幾分。

    “赤磷完成突破了?！?/br>
    白輕湄的聲音很輕，但聽在其余兩人耳中依然無比清晰。席卷如狂風般的魔氣終于停了，它們粘稠地包裹著完成突破的赤磷，那條魔龍的身上浮現(xiàn)出數(shù)道血紅色的暗紋。它盤踞在大開的魔界之門前，居高臨下地俯視著這三個渺小的修仙者。

    “你們先走?！睆埳倭陱暮翢o生氣的小鳳凰身旁站起，眼底一片死寂，“我斷后?！?/br>
    “開什么玩笑！”魏玨瞪大了眼，“你這樣做無異于自殺！”

    “即便仙尊已經(jīng)……”白輕湄也開口道，“……你也不能這樣做。張師弟，仙尊希望你好好活下去，我修為最高，我來斷后，你們先走?！?/br>
    張少陵勾了下唇角，卻沒有絲毫笑意：“我不會自殺，我只會讓害死他的一切生物血債血償?！?/br>
    他伸出手，全身的靈力都在剎那間陡然一變，身體由內(nèi)而外迸發(fā)出一陣噼啪作響的電流。他整個人的氣質都在瞬間發(fā)生了轉變，指尖流動的電流中竟隱隱含了幾分魔氣。

    靈力逆行。

    白輕湄的臉上浮現(xiàn)出完完全全的意外和驚異：“你……”

    “帶上他，離開。”張少陵的身周盤旋而上一道劇烈的力量，靈力與魔氣夾雜在一起，他的眉眼也在凜冽的電光中變得格外冷酷。似乎察覺到他的改變和威脅，赤磷騰空而起，向張少陵的方向咆哮出一道濃烈的魔氣！張少陵五指一握，大段的法訣從他口中吟詠而出，奔騰而出的電光如同奔馬，呼嘯著在黑壓壓的蟲群中沖出一條路，向那道魔氣迎了上去！

    白輕湄心中劇震——張少陵不僅修習了魔氣，竟然還修習了玄霄派的法訣！她對之前葉灼光等人指證張少陵一事也略有耳聞，但她從未想過，原來這位張師弟真的修習了魔氣，違反了門規(gu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