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荀甩出數張符紙, 將他牢牢禁錮在原地。他拉起衣袖，露出已經傷痕累累的手腕，再度割破，將血滴進江昱嘴里。江昱無法動彈，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徒弟以一種近乎殘忍的方式拯救自己。傷口一次又一次凝固，他便一次又一次割破，原本潔白無瑕的手腕很快就變得異常猙獰。而鳳荀卻仿佛渾然不覺疼痛，只機械地一遍遍撕裂傷口。

    他的背后有啜泣聲傳來，鳳荀卻微微地笑了。

    “師父，你還記得小時候我被狼妖追趕的那次嗎？”鳳荀笑著說道，“我貪玩不懂事，險些成了狼妖的食物，幸好師父及時趕到。那時，師父抱著我說，荀兒，不怕了，師父在這兒?！?/br>
    “師父就像我的父親。嚴厲固然有，但慈愛更多一些。小時候的我總覺得只要有師父在，就什么都不用怕，什么都不用擔憂。”

    “師父你還記得嗎？那次你領我去太和門做客，我失手打碎了他們的一個琉璃盞法寶，你非但沒有在眾人面前教訓我，反而給太和門掌門賠了很多不是，還賠償了他們另一件法寶?？苫氐阶√?，你抓著藤條狠狠打了我一頓……”

    江昱僵硬的眼眶里浮現出一抹水光。

    “你說荀兒，師父當眾沒有教訓你，是因為你長大了，師父會在眾人面前尊重你。但做錯了事就要付出代價，就要彌補。”鳳荀笑道，“接著我被迫離開玄霄山，九死一生找了件法寶回來賠給你?？墒俏一貋淼哪翘?，你沒有第一時間去看法寶，反而像小時候那樣抱住了我，說荀兒，你受苦了?！?/br>
    鳳荀抬眼看向江昱。

    “我前世就已經知道師父會在此次劫難中被侵蝕，可重來一次，結果卻還是這樣。是我太大意，太輕率，太后知后覺了。師父，這一次的過錯，你給我一個彌補的機會，好不好？”

    右手手腕的傷口再次凝固了，已經找不到一塊完好的肌膚。鳳荀換了右手拿劍，割破了左腕。

    “別怕，師父?！兵P荀露出溫柔的笑意，“荀兒在這兒。我絕不會讓前世的悲劇重演。天命……呵?！?/br>
    他微微側過頭去。

    “我不信天命?！?/br>
    .

    這是幾日來第一次露出太陽。

    窗外漏進一縷溫和的陽光，明媚卻不刺眼，柔柔地鋪開在鳳荀的身上。他勉強抬起眼，看到自己正躺在一間小屋里，文遠趴在他的床邊，睡得正熟。

    鳳荀動了動腦袋，卻感覺頭昏昏沉沉的，口中仿佛幾天幾夜沒喝過水了一樣，干渴得舌頭幾乎和牙齒黏在了一起。他張開嘴，努力想發(fā)出聲音，卻只發(fā)出了一聲細如蚊吶的哼哼。

    “文遠師弟……”

    這聲音小得鳳荀自己都快聽不清了，可文遠卻仿佛驚醒般彈起：“鳳荀師兄？”他的目光落在鳳荀的臉上，頓時透出一絲欣喜：“你醒啦！”

    “我這是……”

    “你失血過多，暈倒了?！蔽倪h端來一杯水，“先喝點潤潤喉嚨吧?！?/br>
    鳳荀抿了幾口水，總算能正常發(fā)出聲音了：“師父……”

    “多虧了你，師父沒事?！蔽倪h把水放回桌子上，坐回椅子里翹起了二郎腿，吊兒郎當地笑道，“當時你的血液逼出了師父體內的‘尾.行’，師父恢復了正常，而你卻臉色慘白地倒了下去，你也太拼了，失血過多，險些成為史上第一只因為失血過多而死的鳳凰，為了救你，原本給師父準備的‘太乙聚元丹’全進了你的肚子?！?/br>
    鳳荀不禁笑了：“對不起?！?/br>
    “你是欠我一個對不起?！蔽倪h悠然道，“我差點成為玄霄歷史上第一個受驚嚇而死的親傳弟子，這要是載入史冊，我這一世英名可就毀了?！?/br>
    鳳荀溫然一笑：“你還有英名可毀？”

    “鳳荀師兄，你又損我，你夸夸我不行？”

    “不行?！?/br>
    文遠也哈哈笑了起來。兩人相對笑了片刻，他忽然靜靜凝視著鳳荀。

    “說真的師兄，若是你那時有什么三長兩短，我……”

    “別說了?！兵P荀制止了他。他想起前世中文遠曾對他的告白，然而他這一世也注定無法接受。他輕輕笑了笑：“我若是有什么事，你怕是要樂死了——‘這個總是損我、拿我尋開心的師兄終于消失了。’嘖，我不會讓你得逞的?！?/br>
    文遠有片刻的怔忪，但他很快爆發(fā)出一陣大笑：“你挺有自知之明啊，師兄。”

    ……有些話，還未說出口，他便已然得到了答復。

    文遠笑得前仰后合，眼淚都出來了。鳳荀靜靜微笑著，凝視著自己這位笑出眼淚的師弟，心下感到微微的歉然。過了片刻，文遠總算止住了笑聲：“……他對你好嗎？”

    鳳荀一愣：“什么？”

    “你心里的那個人?！蔽倪h突地收斂了笑容，“對你好嗎？”

    鳳荀似乎陷入思索之中。過了片刻，他的眉眼間滲出淡淡的笑意，像是有光芒照射在他的身上，使得他的眉間都沾染上了喜悅幸福的色彩：“很好。”

    “我知道了。”文遠的眸光黯淡下來，但他仍然揚起笑容，擺出滿不在乎的姿態(tài)：“張少陵那小子若是哪天敢欺負你，我替你揍他。哼，斗法大會我就看出來他打不過我了?！?/br>
    “不出十年，你就不是他的對手了?！?/br>
    “我說鳳荀師兄，還沒結道侶呢，你這么護短不好吧……？”

    兩人正說笑間，門忽然被人推開了，江昱穿著一身潔白衣袍走了進來，陸小雅跟在他身后。兩人的面色都有些凝重，然而在看到蘇醒的鳳荀那一刻，他們的臉上還是綻放出不同程度的笑容。

    “荀兒。”江昱在鳳荀床邊坐下，制止了他要行禮的動作，“感覺怎么樣？”

    鳳荀笑道：“弟子無礙。師父如何？”

    “師父這不是生龍活虎的嘛。剛才進來的時候聽你們熱鬧得很呢。”陸小雅眨了眨眼，好奇的目光瞥向文遠，“你們在聊什么？”

    鳳荀大聲咳了幾聲，文遠只做不懂，故意取笑道：“鳳荀師兄要結道侶了！”

    這下連江昱都露出感興趣的神色：“荀兒的道侶？是誰？”

    文遠滿臉促狹：“師父，師妹，你們還記不記得斗法大會上那個青云派弟子張少陵，就是他啊?！闭f完他故作驚訝地看了看鳳荀：“師兄，你眼睛怎么了，抽筋了？”

    鳳荀保持著溫和的笑容磨了磨牙：小子，你玩完了……

    他正準備施幾個小法術整治一下文遠，江昱打斷了他的想法，一臉沉思：“荀兒之前在玄霄山下出示了玄霄印，為師沒想到它還會有回歸本派的一天，看來是時候讓荀兒接掌玄霄派了。他本就是玄霄仙尊……”

    鳳荀一驚：“師父，當時情況緊急，弟子絕無取而代之的意思……”

    “為師知道。可張少陵既然是你的未來道侶，那么你就不得不接掌玄霄派了，否則你無法動用玄霄印?！?/br>
    鳳荀奇道：“張少陵和玄霄印有什么必然聯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