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梅映雪圖》是青云派開山祖師用靈力繪制而成，乃是不可多得的一件法寶。修仙界曾言道，若玄霄印為法寶中第一，《寒梅映雪圖》當(dāng)為第二。此畫筆法精妙，意境悠遠，卻從未有人能說清楚，為何它是法寶之一。與靈力甚強的玄霄印相比，《寒梅映雪圖》似乎沒有任何攻擊力，也未展現(xiàn)出任何特殊之處。

    鳳荀落在畫里的雪地之中。鵝毛大雪紛揚而下，他抬起眼，右手邊種著兩三枝梅樹，嬌艷的梅花迎風(fēng)綻放，為素白的雪地平添了幾抹艷麗的色彩。他向梅樹后面極目遠眺，果然看到隱隱約約似是有一棟小木屋的模樣，佇立在風(fēng)雪之中。

    鳳荀抬腳向那棟小木屋而去。

    .

    “吱呀”一聲木門被輕輕推開，鳳荀站在了小木屋的門口。他輕輕喚了一聲：“請問有人在否？”

    無人應(yīng)答。

    鳳荀踏進屋內(nèi)，拂掉肩頭的積雪。小屋內(nèi)暖融融的，左側(cè)房間隱約可見一排一排的書架，右側(cè)房間可以望見一張?zhí)茨镜窕ㄗ篮鸵粡埓查健ｘP荀心底一動：這個陳設(shè)，似乎和張少陵在青云派的房間相差無幾。

    他率先選擇了左手邊的房間。原因無他，他在玄霄派所住的屋子，其中書房的陳設(shè)似乎和這里一模一樣。

    剛剛踏進左手邊的房間，鳳荀便看到一個修長熟悉的背影佇立在窗前。窗子打開，數(shù)片雪花飛舞進來，繚繞在那人身周，打著旋落在了他漆黑的長發(fā)上。

    那人看上去寂寞而疏遠，淡漠而清冷，站在窗邊一動不動，仿佛對凜冽寒風(fēng)和撲面而來的飛雪毫無所察。

    鳳荀難以置信地瞪大雙眼，怔怔望著他，聲音哽在喉嚨里。

    過了許久，那人才發(fā)出一聲輕笑，轉(zhuǎn)過身來。

    “鳳荀?！?/br>
    第60章

    “你……”

    鳳荀的瞳孔里倒映出那人斜飛入鬢的劍眉, 漂亮的鳳目，俊美的五官, 以及那雙寒星般漆黑的眼眸。那人薄唇微微勾起，帶著一抹記憶中熟悉的笑容。

    “見到我這么驚訝嗎？”那人發(fā)出一聲輕笑，“我竟不知玄霄仙尊如此容易驚訝?！?/br>
    “……我也不知道魔尊竟然如此喜歡神出鬼沒?！兵P荀很想笑一聲，但面部卻有些僵硬, 以至于他的表情看上去介于哭笑不得和意外之喜之間。魔尊張少陵揚起眉，眼底透出一抹笑意。

    “這里是你的記憶?！蹦ё饛埳倭牾獠诫x開了窗前，坐在椅子上, 交疊起雙腿, 姿態(tài)閑適, “我自然在這里?！?/br>
    鳳荀明白過來：《寒梅映雪圖》作為一件法寶最強大的功效便是它能夠直白地反映出人內(nèi)心深處最刻骨銘心的記憶, 張少陵在青云派的住處、自己身為弟子時在玄霄派的居所、以及魔尊張少陵……都完整地呈現(xiàn)了出來。只是為什么……沒有少年張少陵？

    “大概是因為他還活著?！蹦ё饛埳倭晁坪蹩创┝锁P荀的想法。他淡淡道：“出現(xiàn)在這里的都是已經(jīng)逝去的人或物, 鳳荀。”

    鳳荀的心中一時間五味陳雜。他不知道自己該是為張少陵還活著而高興，還是為魔尊張少陵已經(jīng)死亡而難過。于是他只勾起一抹悠然的淡笑，就像兩人剛剛相識時一樣，踱步到魔尊張少陵的對面, 坐了下來。

    “叫我到這里來的人告訴我, 這里可以解答我心底的疑惑?！兵P荀淡笑道，“沒想到是你來解惑。這種感覺……”

    “我以為你會很高興看見我?！蹦ё疠p柔地說道, “若是因此給你造成困擾，我可以不在這里出現(xiàn)?！?/br>
    “……沒有?！兵P荀頓了一下, “我很高興?！?/br>
    他抬眼細細觀察著魔尊張少陵的輪廓, 他削瘦而棱角分明的側(cè)臉, 他收斂了鋒芒的眉目。似乎張少陵在他的記憶中始終都是這樣溫和無害的樣子，完全看不出他是那個殺伐果決的魔尊。鳳荀停了片刻，說道：“你……你是真實的嗎？”

    “……傻瓜?！蹦ё饛埳倭甏浇俏P，“我只是你記憶里的張少陵?！?/br>
    “……可你看上去如此真實。”鳳荀不禁伸出手，輕輕觸摸上眼前張少陵的面頰。觸手柔軟溫暖，仿佛真正的張少陵就坐在他的面前。張少陵眸光微沉，專注地凝視著鳳荀，眸底深處倒映著鳳荀的身影。過了許久，他抬起手，像是小心翼翼地碰了碰鳳荀的手指。

    “……鳳荀?！?/br>
    鳳荀沒有動。

    于是張少陵便輕輕摩挲著指尖，手指與手指相觸，觸感溫和柔軟，就像屋內(nèi)熊熊燃燒的爐火，迸濺出星星點點的火光。張少陵的眸光沉黯了下來，鳳荀的名字仿佛極輕的囈語，喃喃自唇齒間吐出。

    “鳳荀……”

    鳳荀觸電般收回手，似乎從夢里回過神來。他猛地向后退開，雖然依舊坐在椅子里，但表情已然從幻夢中清醒過來，變成了他一貫的冷靜與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潤：“……抱歉?！?/br>
    魔尊張少陵默然垂下手：“你無需向我道歉?！?/br>
    鳳荀明白，眼前的張少陵不過是一個幻影，他不能沉溺于虛幻的影像之中，少年張少陵還困在魔界大門之后，進行著徒勞的掙扎。

    “我……”鳳荀竭盡全力才說出下面的話。雖然他神情冷靜，但急劇變換的眸光暴露了他一瞬間動蕩的內(nèi)心，“……我想知道如何解答我的疑惑?！?/br>
    張少陵已經(jīng)靠坐回椅子上，雙手交疊，姿態(tài)疏離又淡漠：“你的疑惑是什么？”

    “……”

    “連你自己都不清楚自己的疑惑，我又如何能替你解答?！睆埳倭甑溃斑€是說你心中疑惑太多，以至于你不知道該向我詢問什么？”

    他眸光微微抬起，自上而下審視著鳳荀，眸底迸發(fā)出一絲清冷的寒意：“你從前不是這樣的，鳳荀。我認識的那個鳳荀，決斷于瞬息之間，從不會因任何事而彷徨無措，像一個涉世未深的孩子，猶豫不決?！?/br>
    他頓?。骸澳銧奚级啵銖奈春蠡?。你雖性情溫和，卻從不優(yōu)柔寡斷。你變了。是背叛傷害了你，還是你自己開始否決自己？”

    鳳荀苦笑：“算是我自己開始否決自己吧。我常常想，若是我前世能夠多了解一些蘇師弟，能夠多注意一些身外的瑣事，能夠多給予你一些關(guān)注……”

    或許就不會留下如此之多的遺憾，或許不會與蘇玉珩反目成仇，或許不會直至最后也未曾了解自己這位師弟真正的想法，或許不會直到魔尊給予自己那個最后的記憶才明白魔尊的心。

    他錯過太多，也錯失太多，更錯斷了許多。從太古冰原到魔界之門，玄霄仙尊鳳荀開始變得猶豫彷徨，開始變得迷茫而不知所措。他已經(jīng)失去了很多，他生怕自己行差踏錯一步，便會失去更多。

    他生怕自己不信天命，卻最終成為天命的推動者。

    “若是重來一次，你依然會這樣選擇?！睆埳倭甑?，“結(jié)果依然如此。但正因為如此，你才是鳳荀?！?/br>
    鳳荀微微怔住。

    “我還以為，我們兩個之中經(jīng)常猶豫不決的那個人是我。”張少陵抬起眼眸，“沒想到是你。”

    “……真是不好意思，讓你失望了?！?/br>
    “……我就知道你會這樣說。”張少陵輕笑出聲，“你很久沒這樣與我斗嘴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