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喬這一走就走了一天，回來的時候正是傍晚，還打包了好些吃食回來。

    陸星北拆開外面的口袋，挑了一塊軟炸蘑菇扔進(jìn)嘴里，見只有一個人的分量，含糊地問道：“你吃過了？”

    褚喬點了點頭，陸星北便一個人吃了起來。

    褚喬在一旁看著陸星北吃，陸星北便也偏過頭去看他，卻見褚喬的臉上透著nongnong的疲倦，神色冷冰冰的，眸子里也沒什么情緒，整個人顯得十分空洞。

    他心頭一緊，早晨時那種怪異的感覺不知為什么又爬上心頭。

    褚喬卻在發(fā)現(xiàn)陸星北的視線后迅速收斂了面上的神情，對著陸星北露出一抹清淺的笑意，眉眼間瞬間柔和了下來，仿佛剛才的一切都輸陸星北的錯覺。

    陸星北蹙了蹙眉，只覺得心底涌起了一種淡淡的不安。

    陸星北這種怪異的感覺在夜里得到了證實。

    夜里陸星北迷迷糊糊的醒了一次，將手伸向一邊想要去攬著褚喬，卻撲了個空。

    他一下子清醒過來，起身走出臥室，便看到廚房的燈亮著。

    陸星北放輕腳步走了過去，便看到褚喬手心里放著幾個藥片，正往嘴里送去。

    他心里緊了緊，不由出聲道：“褚喬，你怎么了？你在吃什么藥？”

    褚喬的背影猛地一僵，他是在確定陸星北睡熟后才悄悄起來的，因此完全沒想到陸星北會在這時候突然出來，聽到陸星北的聲音時不由一驚，心臟快速的跳動起來。

    他掌心微微冒了汗，慢慢轉(zhuǎn)過身去，將藥瓶緊緊握在了手里，用掌心蓋住了藥瓶上的標(biāo)簽，不想讓陸星北看見。

    褚喬努力讓自己的聲音顯得平靜一點，若無其事地笑道：“睡不著，吃兩片安眠藥而已。”

    陸星北走近了幾步，細(xì)細(xì)地打量著褚喬的神情。

    他終于明白一直覺得褚喬怪異的地方在哪里了。

    此時的褚喬是笑著的，他的眼睛里都帶著笑意，很真實。

    可就是因為太過于真實，陸星北才覺得不對。

    他太了解褚喬，那么內(nèi)斂的一個人，是不會把情緒表現(xiàn)的這么明顯的。

    那么就只有一種可能。

    ——褚喬是裝出來的。

    陸星北眉頭緊蹙，沉聲道： “褚喬，在我面前，你沒有必要強顏歡笑?！?/br>
    于是陸星北便看見褚喬臉上的笑容一寸一寸隱去，他渾身僵直，握著藥瓶的手攥得指節(jié)發(fā)白。

    然后他緩緩地垂下了頭，半晌，輕輕轉(zhuǎn)動藥瓶，露出了被掌心遮擋著的文字。

    曲舍林。

    陸星北看到這三個字時，只覺得腦中“嗡”的一聲，心底也跟著顫了顫。

    那是治療抑郁癥的藥物。

    陸星北還在孤兒院的時候，曾經(jīng)親眼看到過一個男孩從孤兒院的樓頂跳下去，摔得面目全非，血流了一地。

    那是他第一次從別人口中聽到抑郁癥這個詞，他甚至不能明白這個詞是什么意思，只是聽著大人們惋惜的竊竊私語，看著男孩的尸體被蒙上白布，不一會兒就被人抬走，心底發(fā)涼。

    那是他第一次見到活生生的生命以那樣慘烈的方式流逝，之后也不知道為什么，他特意去查了各種關(guān)于抑郁癥的資料，就好像魔怔了一般。

    可是他怎么也沒想到這樣的事會發(fā)生在自己最親的人身上。

    “你……”陸星北的聲音有些艱澀，他想問褚喬吃這藥做什么，想跟褚喬說這種要不能亂吃，不要胡鬧，卻覺得喉嚨堵得厲害，根本說不出口。

    因為心底隱隱的有一個聲音告訴他，這絕對不是一個玩笑。

    似乎在一瞬間，褚喬這一段時間的情緒反常都有了合理的解釋。

    褚喬看到陸星北的神情就知道陸星北什么都明白了，他狼狽的側(cè)過臉，覺得手中的藥瓶有些燙人。

    這些年他小心翼翼遮掩著不想讓人發(fā)現(xiàn)的秘密，就這么以最猝不及防的姿態(tài)，暴露在他最珍視的人面前。

    就好像心底最陰暗的角落被人猛的揭開一般，褚喬只覺得狼狽不堪，心慌意亂。

    一瞬間nongnong的自厭感猛的席卷了他的心頭，他深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卻還是不敢去看陸星北。

    他怕看到陸星北異樣的眼光……

    “你……下午其實沒有去談生意吧?！弊詈筮€是陸星北打破了沉默。

    褚喬點了點頭，低聲道：“我去看了心理醫(yī)生?！?/br>
    褚喬早已察覺了自己的癥狀，這次去看了心理醫(yī)生，更是徹底確認(rèn)了結(jié)果。

    陸星北的猜想得到證實，心里卻沉重的厲害，他握住了褚喬垂在身側(cè)的手，聲音是一種說不出的緊張：“醫(yī)生怎么說？”

    褚喬頓了頓，說：“抑郁癥復(fù)發(fā)。”

    “……復(fù)發(fā)？”陸星北心里一顫，褚喬以前……

    “怎么回事？！”

    褚喬閉了閉眼，不想解釋什么，只掙脫了陸星北握著他的手，摘下了一直戴在腕上連睡覺都不曾摘下的手表。

    那片被表帶覆蓋著的皮膚上是一道又一道交錯的疤痕，在白皙的手腕上顯得極為突兀猙獰。

    那些疤痕幾乎是一道疊著一道，不難想象疤痕的主人是怎樣一刀接著一刀劃下去的。

    陸星北的眼眶霎時間紅了。

    他抓住褚喬的手腕，撫上那些微微突起的傷疤，一個字都說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