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白月光師兄
夢里的天空透著淺淺的粉色,陽光將海水照的透亮,白色細軟的沙子在腳下留下一個個淺坑,師兄穿著簡單的白襯衫,雙手閑散插在衣兜,梳起的發(fā)絲被海風吹的有些散亂,他轉(zhuǎn)過身子背朝大海,笑容粲然如少年,聲音也是久違的溫柔:“安若,你來了?!?/br> 夢里我明明也在向他微笑,卻是忍不住淚流滿面。 突然場景驟然變換,他嘴唇煞白的從異國醫(yī)院的太平間里走出來,白色的襯衫上沾了血,睫毛因情緒波動而劇烈抖動著,他抬眼,陰鷙的眸子直直攝住我。 我驟然睜開眼睛,辦公室的窗簾拉上了,光線便有些昏暗,我恍惚著一時分辨不清這是在哪里,抬手摸了摸眼睛,眼淚的冰涼刺激著我指間的神經(jīng),讓我倏地清醒。 方才夢中師兄絕望而陰鷙的眼神讓我久久回緩不過來,隨著我的清醒,強烈的悲傷重新涌了上來,將我擊打的狼狽不堪。 在我的大學時光里,師兄宋憬無論何時都安然恬淡的模樣,我那時覺得他簡直是完美的,對所有的事情都心有籌謀,做事也游刃有余,每當看到他沉靜的笑容,我就覺得世界上沒有什么事是他應付不來的。 可這樣完美的人,叁年前在異國,目睹meimei宋年橫死他鄉(xiāng)之后,絕望崩潰與自責將他擊垮了,他沒有再回國,也一直未再聯(lián)系我。 我已經(jīng)記不清那些事了,只隱約記得宋年的死與我有些牽扯,然而那之后我因不慎溺水,磕碰了腦袋而造成了選擇性失憶,醫(yī)生為我流失了這段記憶做過專業(yè)上的解釋,我暗自想著,若那是些讓我剖肝泣血的苦痛,我潛意識里選擇了忘記它們,也是冥冥中命運的恩賜了。 午休后,我依舊神態(tài)如常的工作,樓下的竇法官拿了本案卷來敲門,他顯然是手頭案子多,都未進門,只打著招呼道:“小林,我這周四十點有個案子開庭,你有空嗎。” 案件審理一般由叁人組成合議庭審判,其中審判長是案件的主審者,其他兩個位置一般都是找有空的法官同事,或基層推薦的陪審員來參加,我眼神掃過助理簡之,他已經(jīng)幫我查起了開庭安排,后向我遞了個眼神,我會意的點頭應道:“有空。” 我們的轄區(qū)是經(jīng)濟發(fā)達地帶,案件繁多,每個法官手頭都處理著二百多個案子,平時開庭寫判決忙的團團轉(zhuǎn),又有法律規(guī)定的審計期限壓著,當事人律師的電話一天天響個不停,法官自己主審的案子都處理不過來,更難兼為同事的案子出庭。 只不過總是要維持審判程序的,我答應的爽快,令竇陽很是高興,他拍了下手掌,留下一句“有案子叫我”,就把案卷放在了簡之桌子上。 竇法官走后,曉雯神秘兮兮的對我說:“噯你知道嗎,樓上竇陽法官的助理林瀟瀟要辭職了?!?/br> 簡之抬頭八卦的看了眼曉雯。 我專注翻著竇陽留下的案卷,敷衍的應了曉雯一聲。 曉雯見我不感興趣,轉(zhuǎn)頭跟簡之說著:“竇陽法官怎么也是入了法官員額的了,怎么只有一個助理協(xié)助,他的助理既干著助理的活該兼著書記員……唉也難怪她辭職。”她搖搖頭,為那個可憐的小助理嘆惜。 簡之沉默了一下,也猶猶豫豫的八卦道:“我那天去竇法官辦公室送材料,正看見他助理林瀟瀟填律所的什么單子?!?/br> 我應一聲,“這是要跳槽律所啊,那竇陽得傷心一陣了?!?/br> 曉雯瞪圓了雙眼,笑起來牽出兩個酒窩,“安若姐,你也覺得竇陽對林瀟瀟——” 我挑眉,“噯別胡說,人家就不能因為共事久了舍不得同事嗎,你這個年紀的小姑娘,怎么總往那上邊想?!?/br> 曉雯噘嘴輕哼了一聲,“安若姐你不知道,我看見竇陽跟蹤林瀟瀟去相親來著,而且還上去跟人家男方介紹自己是林瀟瀟的領導,搞的人家男方以為咱們單位連結(jié)婚都管呢。” 我和簡之同時為這個驚天大瓜抽了口氣。 簡之笑道:“林瀟瀟這是掙扎著要跳出狼窩啊。” 曉雯琢磨著他的話不對勁,反駁道:“說什么呢,竇法官論顏值也是咱們市法官界的翹楚了——”轉(zhuǎn)而語氣有些酸意,“可惜郎心暗許了?!?/br> 簡之則關注到了另外一個點,轉(zhuǎn)頭嘆氣道:“林瀟瀟畢業(yè)過了司考,自然前程無憂?!?/br> 簡之被司考折磨了兩年都沒過,此時此刻唉聲連連,大有要被苦難淹沒的勢頭。 我抬起頭,探出胳膊拍了拍他的肩膀,鼓勵道:“困難是有的,要不怎么是天下第一考呢,我聽我留學日本的老師說,日本法學生平均每人都參加了兩叁次司法考試呢。你要有信心,日積月累融會貫通了總能達到分數(shù)的?!?/br> 他幽幽嘆出口氣,“我今年是破釜沉舟了?!?/br> 我笑著轉(zhuǎn)回身子,繼續(xù)翻閱著案卷,當我看到代理律師那一頁師兄宋憬的身份證復印件時,中午時熟悉而又強烈的情緒又涌上心頭。 他回國了?他為什么回國了?什么時候回國的? 我下班回家,一路上腦子里都在盤旋著這叁個問題,盯著手機上宋憬的號碼,猶豫著不敢撥過去,這樣心不在焉的走著,沒注意路對面四五個混混模樣的人正向我走近。 我當法官多年,見識過難纏耍賴的,也見過電話威脅我的,但還是頭一次遇上街邊堵人。 我把手機緊緊攥在手里,環(huán)視四周一眼,雖然沒看到上午旁聽的那幾個,卻也基本斷定是同一伙人了。 其中一個光頭矮個走到前面,先看了眼四周干凈無人,笑呵呵的將一張銀行卡插進了我衣服口袋里。 我暗暗翻了翻白眼,把銀行卡從口袋里掏出問道:“你們誰啊?!?/br> 那光頭矮個扯出一個笑,原本就瞇縫的單眼皮更是成了一條縫,“我們亮哥有案子在您手里,讓您照顧照顧著,我們平時一貫遵紀守法,是相信法律才起訴的,那個混蛋王八羔子借了我們錢不還,欠條上白紙黑字還有手印,您可得給我們申冤啊?!?/br> 我“哦”了一聲,把卡放還回他口袋里,和稀泥道:“你把卡拿回去,這案子會按照法律法規(guī)來辦的,肯定給你亮哥一個說法?!?/br> 光頭有些為難的看了眼銀行卡,我抓住他磨磨蹭蹭之際,打著馬虎眼就要走,剩下四個混混呼啦啦的把我攔住,我有些煩了,厭惡的拍開眼前他們粗壯的胳膊,厲聲喝道:“都干什么!” 其中叁個混混被我中氣十足的厲喝鎮(zhèn)住,卻仍有一個身材魁梧的上來拉扯過我的胳膊,我正掙扎之際,一只同樣強健有力的胳膊將我從他手中拉扯出來,他寬闊的胸背擋在我身前,我又聞到了他西服上熟悉的氣息,抬頭看他,陽光刺眼卻將他的輪廓描摹出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