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爾忍俊不禁。

    托比正說到傷心處，突然聽到霍爾的笑聲，怒火中燒，擓了一把水花扔過去，可是霍爾坐得離他很遠(yuǎn)，連衣角都沒被沾濕。

    少年哼哼冷笑：“更慘的還在后面，大人！我跟上的那一隊人馬，好巧不巧，就是半獸人派到矮人國刺探情報的間諜！他們偽裝成商賈的模樣，想要在王都周遭安插釘子，卻不知怎么走漏了風(fēng)聲。一個晚上，我剛回到馬車下邊時，就聽到了一陣喊殺聲——如您所見，我又被抓起來了?！?/br>
    霍爾：“可憐的托比！”

    “我被安排在和那些半獸人同樣的房間，盡管他們被揍得鼻青臉腫，但我還是有點(diǎn)害怕，因為半獸人是食rou動物。獄卒來送飯的時候，我告訴他，我是被冤枉的。這些矮人比人魚還算聰明，他們至少能看得出我和半獸人的樣貌有著本質(zhì)區(qū)別，通情達(dá)理地替我稟報了他們的女王陛下。

    “那位女王兢兢業(yè)業(yè)，每天都要接見好幾個間諜與告密者，這大概是從她祖上傳下來的美德。她是個不好說話的女人，見到我的第一眼，就問我‘姓甚名誰，家住哪里’。

    “當(dāng)我說，我的名字叫作‘托比·奧爾德’時，她也像是被打了雞血那樣，砰的一聲從椅子上躥下來，驚恐地瞪大了眼珠子——她說，‘您、您就是圣子殿下？’”

    少年擠弄著臉頰，將女王驚恐的語氣模仿得惟妙惟肖。

    霍爾彎著嘴角，接道：“您肯定這樣告訴她——‘不，我只是一只兔子’?！?/br>
    托比驕傲地點(diǎn)頭。

    “之后，那位女王突然失去興趣，她自言自語著說了點(diǎn)什么，就讓仆人們把我放了，還交給我一塊木牌，叫我?guī)Щ厝祟惖蹏墓饷魇ピ?，對與我的那位神去訴說我的事跡?！?/br>
    霍爾蹙眉呢喃：“女王早知普魯維爾神隱的消息，她講是哪一位神？等待，您說什么？令牌？！”

    少年這才察覺到自己忽略了什么，一拍腦袋：“我忘了！它就放在我的上衣口袋，您替我找一找?！?/br>
    霍爾丟下書，幾乎是趔趄地跑過去翻找少年的衣物。

    當(dāng)見到這塊來自艾維爾王宮的令牌，教士發(fā)出長嘆。

    “您應(yīng)該盡早將它拿出來。它是頂有說服力的證據(jù)。”

    “為什么？”托比感到不滿，“我覺得我已經(jīng)有足夠的能力令您信服了，而且，光明神都死了，我為什么還要拿它出來？”

    霍爾扯起嘴角笑了笑，將令牌放回少年的衣袋里，捧著書走出房間。

    走廊靜謐得仿若山谷間的洞xue。

    燭燈的一角，一個影子正悠游步來。

    紅貓熊被溫暖的燭光鍍上一層金邊，眼眸亮如啟明的星辰。

    當(dāng)它抬眸凝望，霍爾有那樣一瞬間竟以為一位神只正在溫和地注視自己。

    他蹲下來，讓小熊貓的絨毛蹭過掌心。

    也許是他呆在這兒的時光太不順心了，最近總是會出現(xiàn)幻覺。

    霍爾帶著他家人的期許來到了教會學(xué)校，年少的他一心想出人頭地，他也成功地做到了。

    他作為同屆最出色的牧師躋身圣院教士的一員，預(yù)備將畢生獻(xiàn)給光明。

    可是命運(yùn)給他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由于一次次莫須有事件，光明圣院在薩爾帝國的聲譽(yù)每況日下，稍一差池，就被皇室抓住機(jī)會剝奪最后的尊嚴(yán)，淪落為人們的飯后談資。

    在光明圣院的每一天，他都過得很壓抑。

    他難以對那位少年啟齒的是，這一定是他這十幾年來度過的最為開心、熱鬧的一日。

    光明圣院的時間總是刻板的。他的同僚將所有的情緒藏在那根紅腰帶里?；魻栂胫?，也許，縱使是最恐怖的審訊室。都無法從他們口中翹出一丁點(diǎn)不屬于信徒的東西。

    魔法會給人帶來幸福嗎？

    普魯維爾說，是的?？墒悄Х]有拯救他，也沒有拯救大陸。

    魔法世家憑借他們的血統(tǒng)統(tǒng)御大陸，無論是和平還是戰(zhàn)亂，四面都是他們的笙歌，八方都是被垃圾掩蓋的餓死骨。

    到如今，光明圣院也失去了普魯維爾的庇護(hù)，牧師再也不是人們眼里救死扶傷的神使，而是權(quán)貴們制衡戰(zhàn)場的棋子。

    ……也許，就算是那維亞教皇在位的時代，也是一樣的？

    甚至連一位聲稱自己是兔妖所化的少年，那位身上一點(diǎn)兒魔法波動都找不見的少年，帶給他的歡笑都比光明元素多得太多了。

    世界上沒有能解救任何人的魔法，即使是神只本人。

    霍爾出神地望著雨霧翩飛的天空，一陣敲門聲打斷了他的思緒。

    他回過神來，發(fā)現(xiàn)那只小熊貓又不知溜到哪兒去了。

    霍爾起身，來到主殿，打開大門。站在門口的是一個面孔英俊的男人，身形高大，披著深色雨衣。

    “對不起，您有看到一只熊路過門口嗎？”男人略顯無奈地笑道，“我把他惹火了，他最近總是喜歡離家出走。不過他對這兒很有依戀感，也許他會跑到圣院里來?！?/br>
    未等霍爾詢問，他再次聽到了來自小家伙的叫喚。

    一團(tuán)赤金色越過他身旁。

    男人默契地伸出雙手，正巧抱住了小熊貓。

    隨即，他臉上挨了一擊毛茸茸的尾巴橫掃。

    霍爾看到此狀，便知小熊貓和這位不明身份的來者十分熟識，也放下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