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炷返魂香,縹緲通十殿
衛(wèi)飏沒有攔著,甚至目送她朝著棺木走去,臉上還掛著一抹高深莫測地淺笑。 他見過大世面,所以由著她,也不怕女人會掀起什么風浪。甚至我隱約感覺到,他還隱約有些期待。女人走到棺木面前,學著剛才隋棠的模樣,小心翼翼地捧起那件女式的漢服,輕輕抖了抖,衣服竟就這樣穿在了她的身上。 不大不小,似乎為她量身打造一般。 她本就有古代女子天然的嬌弱,舉手投足間的氣質也和古人一模一樣,穿上漢服之后更是如此,我能一眼決斷,我和她,不是一類人。 她小心地站在原地,穿著漢服,翹首地盼著,似乎在等著某人。 模樣搔首踟躕,憂心忡忡。 但就這望眼欲穿的模樣,又不是第一次,仿佛以前,也曾這么望穿秋水樣地等著某人…… 只她很快放棄了,回頭望了眼那件黑色的男裝?!八懔?,我是等不到他。這里時過境遷,就算他是高高在上的王,現(xiàn)在怕也只剩了白骨一具,黃土一抔?!?/br> 她想見,但是不得見。 衛(wèi)飏扔給她一抹白眼,善意地提醒說,“什么見不見的。你的身上,不是隨身帶著能起死白骨的返魂香嗎?難道你只想著用那東西引我們上鉤,沒想他還能有其他的用途? 所以,她真隨身攜帶了返魂香?之前那一車的亡魂,還有外面活過來的兵馬俑,皆是拜她所賜? “對,我還有返魂香?!迸思訕O了,趕忙跑到隋棠的身子旁,蹲下一陣翻找,終于在她寬松的袖子里,發(fā)現(xiàn)了一小節(jié)的返魂香。她把返魂香緊緊拽在手里,手忙腳亂地跑回來,就算摔倒也顧不上,狼狽著來到棺木前。 “我們……很快就會見面了。” 她說。 衛(wèi)飏從小叔身上摸出打火機,扔給女人,“香燭燃盡,便不得再見,抓緊時間。” 女人點頭,大概過于慌亂,竟然好幾下才把打火機點燃,之后長長地舒了口氣,閉上眼睛。我被她弄得很緊張,只能全神貫注地看著她,身上每一個細胞都被她調動起來。 “三炷返魂香,縹緲通十殿。一朝煙云散,陰陽不再隔?!毙l(wèi)飏低聲喃喃,在他喑啞的聲音中,男式的漢服漂浮在了半空中,一抹透明的亡魂將他穿上,在返魂香的氤氳中,漸漸恢復rou體,變成模樣鮮活的“人”。 但我知道他已經死去良久,是從棺槨里爬出來的鬼。 男人明眸皓齒,劍眉如峰,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陳夫人。女鬼瑟瑟地笑了笑,身子往后退了退,“王,妾又見到你了?!?/br> 那是賜予李夫人名字的男人,她的夫…… 尤其是她在說到自己名字的時候,用的都不是本來的名字,而是一句代稱的李夫人。他應該很喜歡自己這個代稱,以至于哪怕死后,仍然念念不忘,記在心上。 就算午夜夢回,她也不是她,而是李夫人。 但是男人只是看著她,不置一詞。 好像,被抽空了靈魂,只留了一副穿著衣服的驅殼…… 李夫人很快發(fā)現(xiàn)了這一點,她雖然一貫冷靜,但在遇到男人的問題時,一下迷失方向,趕忙快跑過來,找我們求助。“怎么辦,我該怎么辦?” 她六神無主,可憐兮兮地看著衛(wèi)飏,竟然指望他來幫自己拿主意。 “或許,你可以在他面前,為他舞上一曲。像你往昔那般?!毙l(wèi)飏提了建議,陳夫人怔了怔,片刻后竟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一個勁地點頭,笑中帶淚。 “對,跳舞,他最喜歡看我跳舞,他還給我寫詞譜曲,請來樂師給我編舞,然后坐在大堂上,一邊飲酒一邊看我跳舞。興致來了,還會招呼群臣一起,觥籌交錯,舞樂絲竹?!?/br> 她激動地說著,由衷笑出。和之前勉強的笑容不一樣,竟然發(fā)自肺腑。 “可惜,這里沒有絲竹之音。”衛(wèi)飏將手攤開,帶著我往后退了退,給她騰出足夠的空間。之后慵懶地將身子靠在墻上,目光平和地看著李夫人,等著她翩遷起舞。 李夫人吐了口氣,雖然沒有音樂,但自己打著節(jié)拍,長袖展出,舞姿優(yōu)美。每一個動作都展現(xiàn)出不一樣的美感,宛若仙子一般。她在我面前跳舞,周遭的景致似乎發(fā)生變化一般。 墓xue變成了宮殿,里面坐滿了各種各樣衣著光鮮的古人,他們穿著厚重的朝服,跪坐在兩旁,品著桌上的美酒,看著美人翩翩起舞。當中還坐著一頭戴王冠的男人,他全神貫注地看著位于正廳中央的陳夫人,看著她的舞姿,嘴里輕柔地念著。 “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寧不知傾城與傾國,佳人難在得……” 我是局外人,但從男人的眼里,看出了深深而凝重的愛慕。 同樣的愛慕,也在女人的眼里,在她翩躚的舞姿里。絲竹管弦之音逐漸升到高潮,舞姿越來越快越來越激烈,陳夫人朝著男人逼近,最后來到他的座位前,舉起手里的金樽。 “妾身敬王一杯?!彼⌒囊硪淼卣f,眼里含情脈脈,舉手投足盡顯風sao。 男人爽快地哈哈大笑,接過女人遞過來的酒干脆一飲而盡,還狠狠地夸了句,說她不但人兒長得俏,舞也特別好看。女人心滿意足地點頭,又給他倒了一杯。 “王心悅我?” “心悅,心悅?!蹦腥它c頭如搗蒜,甚至沒有多想,一把將她捉了攬入懷中,就要一親芳澤! 但被她以手封唇,眼里顧盼流連,“若然心悅,可否愿意與我,生同衾,死同xue,永生永世不分離?” 男人明顯愣了愣,沒想她會問這么個問題,不過反應過來,笑著點頭。 “愿意,愿意。” 女人得了答案,歡笑著在他臉上親吻了口,笑臉盈盈地跑回到正廳中央,再是一舞驚鴻。 滿座賓客,可她眼中,只有他。 ………… 只這舞作罷,男人兀自站起,朝著外面走去。女人不解地在后面追,叫著他的名字,只他也沒有回頭,仿佛就這么把她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