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有人可以，但于他，這是比生命還重要的存在，他只要未曾真正死去，便不能真正拋棄。

    靳以感受到了方凡此刻的動容。他沉默著陪他平緩心緒，一只手不知何時輕輕搭上了方凡的肩膀，卻不敢用力，也不曾有任何其他動作，小心翼翼地似乎害怕驚動了什么。

    良久后，方凡收好信，仍將之夾在集子中，問道：“可還有什么？一并拿來吧?！?/br>
    靳以回道：“有，還有最后一樣。”

    此回他隨身帶了兩個包袱，打開另一個，里面是一把琴，他取出琴，將之雙手托至方凡面前。

    “這是……”

    “時馨。是你的琴，我讓人——修好了?！?/br>
    方凡笑道：“雖然修好了，卻畢竟和原先的不同了，破鏡難圓，斷了的琴也是一樣。”

    靳以心中一痛，面上卻不顯，“雖然不同，但修琴的師傅說這把琴仍能彈出絕美的樂曲?！蓖Ａ送?，靳以又道，“當(dāng)日，我重傷，曾請你將來彈一支曲子給我聽，你當(dāng)時沒有拒絕，我便當(dāng)你是默認(rèn)了。你知道我所說的是哪一首曲子，我想請你用這把琴來彈奏它，可以嗎？”

    方凡許久未回話，也沒有動作，靳以便托著琴默然等待。許久后，方凡接過琴，卻道：“我此時沒有彈琴的心思?！?/br>
    靳以笑道：“無妨，哪日你有心情了再彈，多久我都等得?！?/br>
    今夜的靳以不同往昔，說了許多軟言軟語，臉上表情也是帶著柔軟、希冀，甚至有一絲祈求的意味。堂堂靳大將軍，在方凡面前，便有了不同的身份與心意。方凡并非毫不動容，但他并不想去梳理自己的心思，便只道：“趕了這么遠(yuǎn)的路，想來你也疲憊不堪了吧？我去燒些水來，你沐浴后便早些歇息吧。今晚你可以暫時住在父親以前的那間房子里。”說著又看似輕松從容地走開了。

    這夜，洗去了一身風(fēng)塵，終于見到了心上人的靳以本以為自己會激動失眠，但心緒幾經(jīng)澎湃后卻在無邊夜色里不知不覺地沉靜下來，最后竟是沉沉酣睡過去，一夜好眠。

    第50章 章五十

    陽光喚醒了仙泉鎮(zhèn)，靳以是在車馬聲中醒來的。他推開門，就看到了院子里正在打理嘉樹芳草的方凡。微微低首，長發(fā)遮住側(cè)顏，動作細(xì)致和緩，靳以見了，恍覺方凡似是長在它們中間的一株，與它們一道沐浴晨光，現(xiàn)出自己最美的身姿與模樣。

    這一刻，雖身處鬧市，卻再不聞車馬喧囂，唯眼前庭院獨(dú)成天地。

    方凡做完了手頭的活兒，回過身來，對靳以道：“用完早飯將軍便要回軍營了吧？”

    一句話，似詢問，更像是逐客令。

    靳以回道：“嗯，等下我便離開?！?/br>
    方凡點(diǎn)點(diǎn)頭，不再說什么，徑自入屋去了，將表情藏在靳以看不見的地方。

    早飯后，靳以果真離開了，卻并未回軍營，而是直接在仙泉鎮(zhèn)走了一圈兒，賃了一間空屋來住，離方醫(yī)館并不遠(yuǎn)。

    于是，此后方凡便每日里都能遇著靳以幾回，有時是走在街道上或在別人家鋪攤跟前遇上了，有時是在他曾帶靳以漫步過的地方相遇，有時是靳以前來買些熬涼茶的藥材或者給他送些新鮮時蔬等并不貴重卻實用的東西……

    靳以態(tài)度不言而喻，方凡卻只是客氣回應(yīng)，雖不如何排斥，卻也絕不親近。

    靳以不知一個人已封固起來的內(nèi)心要多久才能重新叩開。方凡雖看似平和，從不強(qiáng)橫地拒絕自己，但正因靳以曾經(jīng)擁有過，知道此人若是對你交付了真心是如何親密溫暖，所以如今的態(tài)度分明只是拿自己當(dāng)君子之交而已。因此靳以雖對自己起誓，必得讓傅明重回身邊，但偶爾也會稍覺無力?？筛鄷r候，他仍是志在必得，這份自信并非來自對方，而是因為他知道自己不能放手，傅明是他余生里除了保家衛(wèi)國以外，最重要的存在。

    有時，方凡會接受靳以的好意，并回他一包蜜餞，拿來喝了涼茶后吃正合適，類似的小小舉動對于靳以來說卻是莫大的鼓勵。

    只是時日易逝，秋意漸濃時靳以也到了要去上任的時候了。

    此地整個夏季幾乎沒怎么下雨，到了靳以準(zhǔn)備離去時卻下起雨來。

    這場雨讓整個仙泉鎮(zhèn)都安靜下來，街道上人車隱匿無蹤，人們大多待在家里，只有少許人在匆匆行路或者擠在屋檐下躲雨，雨聲消弭了一切喧鬧。

    靳以撐傘前去向方凡道別。

    方醫(yī)館院門未關(guān)，只虛虛地合上了，此時敲門里頭的人可能聽不清，靳以便直接推門而入了。穿過院子，來到堂屋外，門也是虛掩著的，有說話聲傳出，看來是有病人前來問診了。靳以收了傘，將之立在門邊，并不入屋，只站在了外頭無聲等待。他是習(xí)武之人，耳聰目明，是以此時能隔著門墻，在雨聲中聽清里頭的人正在說些什么。

    來問診的當(dāng)是名已有些年紀(jì)的婦人，她問方凡：“方大夫，我知道我這臉是不能再恢復(fù)原樣了，本來這些年來我也習(xí)慣了，只是如今……如今找了個老來伴，他雖不嫌棄我，但我倒不好意思了，所以想著讓您給看看，還能否略微改變些呢？只要……只要不這么可怕便好?！?/br>
    里頭安靜了片刻，接著方凡的聲音傳來：“徐娘，你這屬于陳年舊傷，要完全醫(yī)好是無法了，但我這里有父親留下的一個方子，我配了藥，你過兩日來取，早晚凈臉后將之涂抹于傷處，堅持幾月，應(yīng)當(dāng)會有所改善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