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非辭的臉色被照明符照得愈顯蒼白：“那么殺了我，也好?！?/br>
    沈不歸不動聲色：“為什么這么想？”

    “因為我控制不了它……”陸非辭低聲道，“我這樣的人活在世上，遲早也是禍害?！?/br>
    沈不歸不置可否地回了他三個字：“誰說的？”

    陸非辭抬起頭，卻見這位首座天師正瞧著自己，面色如常，只有嘴角幾不可見地向下微微一抿。

    這似曾相識的小動作令陸非辭稍一愣神，旋即，竟下意識地心虛起來。

    就像從前闖了禍被師父捉到那樣，師父還沒說什么呢，只抿一抿嘴，他自己就先心虛了。

    第95章 原來是你（7）┃上卷完

    陸非辭怔了片刻, 忽然低下了頭, 小聲道：“夢魔不是都交代了嗎？她難道沒有提起洛先知的預言？”

    沈不歸神色莫測地問：“就因為洛先知說你要墮魔, 所以你就信了、認了，覺得自己是禍害了？”

    “不是我覺得……”陸非辭曬然一笑，“我已經(jīng)是了。”

    他曾以為他的雙手可以除魔衛(wèi)道, 匡扶人間正義，他從一開始就錯了。

    幼時那么溫柔善良的母親，那樣任勞任怨的父親, 以及那世外桃源般的小山村, 一夜之間盡數(shù)化為灰燼。

    他也是人, 也有七情六欲, 也會留戀那些天真無邪的美好時光。

    然而到頭來，一切美好都是他親手毀去的。

    如果自己茍且偷生，那么是不是終有一天，他還會傷害更多的人？

    “當初的事, 與你何干？你還要上趕著給一只魔背罪嗎？”沈不歸聲音微沉。

    陸非辭一愣，把頭埋得更低了。

    不一樣的, 道聽途說一個真相和設身處地的經(jīng)歷一場殺戮還是不一樣的。

    他所回想起的不光是那場大火的真相，還是自己親身犯下的全部罪惡。

    他記得自己幼小的手臂穿過了親朋好友的胸膛, 掏出了一顆還在跳動的心臟。

    他記得那血是溫熱的、黏膩的、腥氣撲鼻。

    當時的場景歷歷在目，一切就像他親手所為的那樣，真實又恐怖。

    他過不了心里這道坎，更無法忍受這雙手今后還可能犯下同樣的罪行。

    “你如果害怕，就去克服它, 如果不想再發(fā)生類似的悲劇，就去壓制它。身子是你的，靈魂是你的，只有當你自己也放棄了自己時，才會給那魔魂真正的可乘之機?！鄙虿粴w平時對誰都很少說重話，此刻的語氣卻已然帶上了幾分凌厲。

    陸非辭咬了咬唇，居然抬頭嗆了回去：“沈天師說得容易，我拿什么壓制它？魔魂今日不除，倘若日后再出來作亂，誰來負責？”

    沈不歸定定地看著他，抿唇不語。

    陸非辭仰頭與他對視半晌，終于還是敗下陣來。悶悶地扭過了頭，側身靠著墻角抱起了膝蓋，不再多言。

    沈不歸看他這般近乎孩子氣的舉動，簡直要被逗樂了，聲音也緩和了一點：“怎么，給你個機會還不好？當真不想活了？”

    陸非辭輕聲道：“我只是害怕……你們?nèi)绻F(xiàn)在給了我機會，日后反被我害?！?/br>
    “這你不用擔心?！鄙虿粴w的聲音重新沉了下來，面無表情道：“如果你真有墮魔的那一天，我會親手了結了你?！?/br>
    陸非辭耳朵一動，轉頭看他。見對方神情嚴肅，不像是在開玩笑，心里反而松了一口氣。

    這樣就好。

    沈不歸繼續(xù)道：“至于拿什么壓制魔魂，你就更不必擔心了——我這次回來，就是教你怎么控制它的?！?/br>
    陸非辭呆了呆，繼而眼中蹭地亮起了一道微光：“真的？我是說……魔魂真的可以壓制嗎？”

    “當然，你三百年前不一直好好的？除了八歲那一次，后來直到死也沒再遇到過它吧？”

    陸非辭想，這倒不假。

    他最初不信洛先知的預言，就是因為過去二十年間對此一無所查，他前世經(jīng)歷過許多危險，可哪怕在九死一生的危急時刻，體內(nèi)魔氣也沒有出來“救場”過。

    直到這一世，不知是封印松動了，還是別的什么原因，魔氣才開始頻繁發(fā)作。

    “既然三百年前可以，三百年后就一樣有辦法。不過有個前提——你也一樣要變強。魔魂之事，光靠外力封印還不夠，同樣要靠你自己去克服。”沈不歸說。

    “這就是我們討論下來的最終結果——從今往后，你跟隨我修行。我監(jiān)督你，教導你，告訴你怎么去壓制體內(nèi)的魔力。如果發(fā)現(xiàn)苗頭不對，我有隨時將你誅殺的權利。”沈不歸話雖如此，星眸中卻帶出了一點柔光。

    陸非辭一怔，萬沒想到自己迎來的判決這么仁慈。

    他原本以為，公會就算不做和當年通靈署一樣的選擇，也至少會將自己終生囚禁起來，以防萬一。

    結果他們居然做出了這種決定。非但沒有軟禁自己，還同意自己去修行，放任自己越變越強？

    為什么對自己這么放心？還是說對眼前這位首座天師太過信任了？

    陸非辭總覺得哪里怪怪的，疑惑地問：“這真的是公會的決定？”

    沈不歸沒有直接問答他，而是道：“反正事情就這么定下了。你這幾日先好好休養(yǎng)，之后就隨我動身吧。東方?jīng)Q也已經(jīng)答應解除封印你靈根的禁術，你今后的修行之路會更加順利，至于屆時能走到哪一步，還要靠你自己了?！?/br>
    陸非辭沉默了好久才接受這個事實，卻還是呆呆道：“這么說來，我也不用回A市了吧？那我能跟我的朋友們交代一下嗎？當初和他們一起來的首度，如今就這么不告而別，我怕他們擔心。”

    沈不歸好笑地看著他：“讓你隨我修行，又不是變相軟禁你。只是現(xiàn)在這地方?jīng)]有信號，過幾日出山了，還要再回一趟公會總部，到時候無論是你的行李還是你的弓箭都會還你，你可以重新跟你的朋友們聯(lián)絡。”

    這里是四方靈脈的交匯處，未經(jīng)開發(fā)，靈氣匯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