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廳里的氣氛快活極了，宋秉爵看著她依偎在老人身邊嬌笑著，有一種恍然隔世的感覺，仿佛從前相識不過是夢一場，她原本就應(yīng)該是這樣無憂無慮的。

    坐在他旁邊的程立信見他竟是望著慕晚安發(fā)呆，不禁笑著道：

    “爸，你瞧瞧，你把宋秉爵逼成什么樣了，我以前只聽說過望夫石，什么時候咱們這程家多了塊望妻石？”

    雖然對宋秉爵不滿意，但是程老爺子還是看過去，看到宋秉爵的模樣，心下倒是滿意了不少：

    “那可不是，我們家無瑕自然是好的，所謂一家有女百家求，大概就是如今情狀吧?！?/br>
    本來是有意讓老爺子成全了宋秉爵的心思，可是哪里想得到老爺子卻以為自己在變相地夸無瑕……只覺得無奈又好笑，程立信笑著道：

    “不行不行，原本以為我在老爺子這里好使，現(xiàn)在看來你想娶走無瑕，只怕是還要花上好一番力氣。老爺子疼孫女，哪里是我們能夠阻止的？”

    “我就知道你們兩個一起來沒安好心！”

    嗔怪地罵了一句，不過老爺子這個時候心情好極了，也就沒說他們什么，只是看向了慕晚安，眼神里滿滿都是慈愛：

    “無瑕，今天他都親自跑過來了，我繼續(xù)把他拒之門外的話，就顯得我這個做長輩的太不近人情了。你們兩個好好聊聊，我先和你大伯去樓上書房商量些事情?！?/br>
    說著，老爺子輕輕拍了拍她的手，又看向宋秉爵：

    “我把我的心肝rou兒交給你看一小會兒，你可不許欺負她！”

    這話說的氣勢十足，不過到底是給了宋秉爵機會，他面上表情如舊，頷首道：

    “我知道。”

    因為老爺子的有意安排，大廳里其余的傭人都走的一干二凈，只剩下了他們兩人。

    跟他坐在一起，在老爺子面前的乖巧立時消失得干干凈凈，慕晚安面容沉靜，叫人猜不透她在想什么。

    兩人對坐卻是無言，慕晚安覺得胸口有些發(fā)悶，外面暴雨如瀑，屋內(nèi)卻暖意融融，兩相對比之下，越發(fā)讓她覺得悶。

    她站起身來，走到樓梯旁的一處窗戶，一把推開了，外面的風(fēng)雨氣息和著花園草木清新的味道一齊涌了進來，倒是緩解了她的焦躁。

    一抹人影不知不覺地在她身后站定，慕晚安聽著外面的雨聲，“看來你如今已經(jīng)很得程家人的歡心，爺爺雖然嘴上不說，但是他心里目前最滿意的應(yīng)該就是你了。你還有什么不知足的？”

    “從客觀條件來看，好像的確是這樣?！?/br>
    聽她背對著自己說出這樣的話，宋秉爵向來高冷、無甚表情的臉上有著一閃即逝的深意，“不過，為了維持現(xiàn)狀，我應(yīng)該在適當(dāng)?shù)臅r候地表現(xiàn)出我的誠意?！?/br>
    原來是為了這個來的？被他一噎，慕晚安說不出自己此時心中是什么滋味，她垂下眼睛，窗欞上有滴滴答答的雨點打進來，她伸手輕輕摸了摸，手上也感受到了那種冰冷的溫度：

    “我不喜歡做戲，更討厭有人拿我做戲……以后你別過來了?！?/br>
    “你如今是管的越來越寬了?！?/br>
    似乎是嘆了一口氣，隨后又輕輕笑出聲來，宋秉爵看向她的背影，她今天穿著一身青色的半袖連衣長裙，這個顏色多深一分就顯得老氣，要是明亮一分又太輕浮，整個人都仿佛回到了少女青蔥的時候，裊裊婷婷，掐得出水來。

    “你笑什么？”

    也聽到了他的笑聲，慕晚安皺了皺眉頭，她轉(zhuǎn)過身來，立在窗前看著他：

    “你既然嫌我管得多，那就去找不會管你的女人好了。我記得……我們沒遇見之前，你身邊就是圍繞著那些女人吧？”

    對她話語里的嘲諷和針對不置可否，宋秉爵只是靜靜地看著她，她原本剪短了的頭發(fā)現(xiàn)在又長長了，披散在身后，整個人都帶著溫婉，連話語里的辛辣都被她的外表輕易遮蓋過去了。

    “聽了這番話，我竟然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失望?！?/br>
    臉上帶著縱容無奈的笑意，宋秉爵看著她，那副神情讓她覺得自己仿佛是無理取鬧一般，她的眉頭皺的更緊了：

    “你到底在說什么……算了，我們本來就是兩個世界的人，既然沒什么重要的事情，你離我遠點兒。”

    說完，她又轉(zhuǎn)身了，她看著窗外的雨簾，竭力想要平復(fù)自己心里的那絲反常的郁悶不平，幾次深呼吸下來，倒也沒有那么不暢了。

    如她所愿，宋秉爵并沒有一直站在她身后，他坐回沙發(fā)上，一言不發(fā)，倒是讓慕晚安有些奇怪。

    這么安靜……他是走了吧？被她這樣冷言冷語地對待，任何人都有厭煩的那天，雖然這一天來得比她想象的更早。

    不知道是失望更多還是松了一口氣，慕晚安看著雨滴落下來，輕聲自言自語：

    “挺好的……”

    她話音剛落，就聽到男人于不遠處傳來的聲音：

    “晚晚？”

    被嚇了一跳，她轉(zhuǎn)身看著他，他坐在那里，雖然神情壓抑，但是她分明能看到背后的眉飛色舞……她忍不住問道：

    “我已經(jīng)不是你的晚晚了，我有了新的名字，他們現(xiàn)在都叫我程無瑕?！?/br>
    “那有什么關(guān)系？”

    淡淡一笑，宋秉爵看著她，原本冷漠的眼神微微暖了些，“你是他們的無瑕，也是我的晚晚。就算你更名改姓，也不能抹去你前二十年的人生軌跡?！?/br>
    “是嗎？”

    不敢去看他的眼神，慕晚安又急急忙忙地轉(zhuǎn)過身來，她心里有些亂，也有些慌，但是面上卻是一如既往的沉寂。

    好不容易她的思緒安寧了些，宋秉爵又開口了，他低沉的聲音在她身后響起：

    “我昨天發(fā)現(xiàn)了一件有趣的事情?！?/br>
    “什么？”

    她不自覺地就問出口了，剛剛問出來，她就有些懊惱，但是眼下也只能靜靜地聽。

    “程無咎經(jīng)常去我住的地方四處亂轉(zhuǎn)，起先以為沒什么，頂多又是一個發(fā)花癡的女人……現(xiàn)在看來，她是要把我當(dāng)做跳板，離開程家?！?/br>
    “你那副樣子，的確很討這種涉世未深的小姑娘的喜歡?！?/br>
    沒想到程無咎還是一個行動派，慕晚安雖然有些意外，但也僅此而已：

    “不過，離開程家和得到你本來就是一體的，她多往你那里下功夫……我早就想到了?！?/br>
    “涉世未深？”

    聽到這個形容詞，宋秉爵有些好笑，他挑了挑眉，“大家族里長大的孩子沒有一個是天真無邪、不諳世事的……也許你覺得程無咎現(xiàn)在的手段不入流，但是像她這樣的人一旦有了成長的契機，將會是驚人的。”

    “這跟我又有什么關(guān)系？”

    無論程無咎想做什么，慕晚安都沒有要阻止的意思，或者說她也阻止不了：

    “每個人都有想得到的東西……也許她能成功呢？”

    這番話她明明是輕描淡寫地說著，但是落在宋秉爵耳朵里卻帶著些許的酸味，他笑了笑：

    “我對這個程無咎也很好奇，為了得到她想要的東西，她會做到什么地步呢？”

    越聽越覺得不舒服，她放在窗臺上的手不自覺地握緊了窗欞，“我不想跟你討論這些沒有意義的事情。如果你來是為了跟我說這些，我覺得你可以走了?！?/br>
    靜靜地站在那里，慕晚安突然又聽到門口傳來的動靜，她瞟了一眼，忍不住道：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你們一個一個的都往這邊來……不知道的還以為這里有什么好東西呢。”

    冒雨前來的人紛紛收了傘，程無雙和程無咎兩人一前一后地走了進來，程無雙抖了抖滴落到身上的雨水，見大廳里只有慕晚安和宋秉爵兩人，疑惑地道：

    “怎么這里只有你們兩個人？其他人呢？該不會是躲懶去了？”

    說完之后他有醒悟過來，“不對，這里是主宅，怎么可能有人躲懶……肯定是爺爺大發(fā)慈悲讓你們好好聚一聚！”

    跟在他身后進來的程無咎面上倒是比以前沉穩(wěn)許多，聞言，她飛快地抬起頭看了一眼站在窗邊的慕晚安，然后道：

    “爺爺想通了也是一件好事，這么攔著你們總歸不好。”

    聽到她的話，慕晚安抬起頭多看了她一眼，她打量了她幾秒，隨即道：

    “看起來有了些長進，以后保持。好好說話的你比之前順眼多了。”

    愣了一下，程無咎才若無其事地道：

    “是嗎？之前是我有些莽撞了。再怎么說我們也是姐妹，一筆寫不出兩個程字，程無憂教育我之后，我也就明白了這個道理?！?/br>
    真的明白了這個道理？

    意外地看了一眼程無咎，她只是低垂著眼簾，神情看得不太分明，慕晚安也沒真當(dāng)回事：

    “你明白了就好。”

    在沙發(fā)上坐了下來，程無咎見程無雙還在抖著身上的雨水，“你還抖什么？把外套脫了了事?！?/br>
    這次她沒出口嘲諷自己，程無雙也覺得驚奇，他瞪著她，“小姑奶奶，你這是轉(zhuǎn)了性子？你以前一天不刺我個兩句都不能叫過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