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七章:瓶中小人的碎片
夏納提著箱子向著護火城更南邊一些的方向前進,他是坐船從海灣鎮(zhèn)港口上岸,然后再踏上返回故鄉(xiāng)的路途的。 當(dāng)年他就是從這條路離開,如今也沿著這條路回來。 他遠遠看到了護火城的輪廓。 二十年過去了護火城變化也非常大,這條海灣鎮(zhèn)和護火城的商路也變得更加繁華。 一路過來沿途都是鎮(zhèn)子,還建立起了新的城。 “不知道約安鎮(zhèn)怎么樣了?!?/br> 夏納曾經(jīng)很害怕回到故鄉(xiāng),但是再殺死了卡蒙之后,他心中又生出了強烈的想要回去的想法。 他漂泊了太久了。 他也迷失得太久了。 他就好像在海上迷航的孤舟,無比的渴望著一個能夠停靠下來的地方。 卡蒙是他曾經(jīng)的好友,后來最想要殺死的敵人。 但是他最后的一句話,到了夏納的內(nèi)心深處去了。 “你也是可以擁有自己的人生的?!?/br> 他為什么不顧一切的想要殺死卡蒙,為什么如此執(zhí)著于曾經(jīng)發(fā)生的一切。 不就是想要一個。 屬于自己的。 真正自由的人生嗎? 回到家,一切重新開始。 過往的一切都已經(jīng)過去了,從現(xiàn)在開始的每一天都是全新的一天。 夏納家族沒有了使命,也沒有束縛在身上的線。 夏納一路往前走,他看到了人煙。 他看到約安鎮(zhèn)那熟悉的磨房,也看到了磨房新?lián)Q的風(fēng)車。 他甚至隱隱聽到了約安鎮(zhèn)鐵匠鋪里傳來的叮咚聲,聽到了孩子們嬉鬧的聲音…… 約安鎮(zhèn)過去了二十年,鎮(zhèn)子里多出了大量的新面孔,也少了不少老面孔。 蛇人的壽命雖然理論上長,但是大多數(shù)人并不能活到那個理論值。 “這是誰?”年輕人根本不認(rèn)識夏納。 “鎮(zhèn)子外面來的人嗎?”街道上,不斷有人從房間里探出腦袋看向外面。 “看上去有些眼熟?!庇腥擞X得夏納很眼熟,但是卻沒能一眼認(rèn)出這個落魄滄桑的男人就是曾經(jīng)曾經(jīng)鎮(zhèn)子上領(lǐng)主家的孩子。 其中一個人認(rèn)出了夏納,朝著他大喊了一聲。 “小夏納?” “是小夏納嗎?” 但是剛剛喊出口,他又立刻改口。 “不對,應(yīng)該是夏納爵爺了?!?/br> 夏納家族是這個鎮(zhèn)子的領(lǐng)主,而子嗣一般成年之后也會先受封附近一個小村落的立誓者爵位。 夏納聽到了熟悉的喊聲,看了過去。 是鐵匠的兒子,夏納兒時的伙伴。 而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三個孩子的父親。 鐵匠看到夏納看向他,也終于確定了。 他激動的沖了過來:“你回來了?” 夏納點了點頭。 鐵匠問他:“以后還走不走了?” 夏納回答:“可能……” 他猶豫了一下,然后點頭道:“不走了?!?/br> “以后不走了?!?/br> 鐵匠為夏納能夠回來而高興:“那可太好了,你你一個貴族怎么弄成這樣,好好的留在約安鎮(zhèn)不行嗎?” 夏納笑了。 他這么多年來,第一次笑得這么開心。 “是??!” “好好的留在約安鎮(zhèn)不行嗎?” “可是有的時候,總是沒有辦法好好的?!?/br> 夏納看鐵匠聽不懂自己的話,拍了拍他的肩膀:“但是現(xiàn)在就好了。” 夏納和鐵匠正在談話,鐵匠也難得見到小時候的伙伴,喋喋不休的著他們小時候的事情。 這個時候鐵匠的幾個兒子帶著另一個青年來到了門口,其中一個青年看著夏納的背影,激動而興奮的大喊。 “父親?!?/br> “您回來了?” 夏納疑惑的看著面前這個二十左右的青年,一時之間沒有意識過來。 “你是?” 突然間他瞳孔一縮,他這才注意到面前這個青年他的面孔和小時候的自己近乎一模一樣。 夏納立刻明白了面前這個青年是誰。 他是下一代的夏納一族。 夏納身體不自覺的往后退了一下,帶動了掛在后面的鐵錘。 他死死的看著面前的青年,整個人臉上是麻木的,但是內(nèi)心卻是翻江倒海。 “怎么回事?” “你怎么……” 他不明白,為什么對方還在。 他明明摧毀了整個地宮,明明殺死了那個擺布一切的老家伙。 為什么還會有新的夏納一族誕生? 這一個輪回不應(yīng)該已經(jīng)終結(jié)了嗎? 這種感覺對于夏納來,就好像一桶冰水澆在了頭頂上。 “你怎么知道是我?” 夏納的“兒子”告訴他:“我小的時候見過您啊,父親?!?/br> “好像是很小的時候,是什么時候?” 青年也一臉疑惑,最后道。 “我也不記得了?!?/br> 夏納立刻回憶了起來,他曾經(jīng)殺死老頭子的時候,那個包裹在繭中的幼兒睜開了眼睛。 他們四目相對,一個天真無邪,一個滿是驚駭。 除了那一次,他們不可能再見過。 夏納的“兒子”不知道他此刻在想什么,依舊滿心歡喜的對著他。 “父親!” “您離開家這么久,總算是回來了。” “祖父要是知道的話,他一定會開心的?!?/br> 夏納驟然抬起頭,祖父這兩個字在他心中就等同于“噩夢”。 “祖父?” 夏納咽了口口水:“他現(xiàn)在還在嗎?” 不過夏納問出這句話的一瞬間,他就大概明白了,那個祖父應(yīng)該就是他的父親。 但是就連他自己也不敢完全確認(rèn),對方究竟是自己那個所謂的“父親”,還是曾經(jīng)那個詭異的老頭子。 青年拉著夏納的手:“祖父現(xiàn)在就在家呢,他一直都在等著您回來?!?/br> “父子”二人一起朝著夏納家族的古堡而去,“兒子”的心中滿心懷喜,作為父親的夏納情緒卻一瞬間緊張到了極致。 家族里面的那個“祖父”到底是誰? 那個老東西真的死了嗎? 夏納在看到了“兒子”的一瞬間,他以為的未來一瞬間就充滿了不確定性。 夏納的“兒子”這個時候突然開口問他,聲音里帶著憧憬和期待。 “父親!” “您有完成神的使命了嗎?” 夏納看著對方,那張幼稚而年輕的臉。 他小時候好像也是如此,從來沒有懷疑過神的使命是什么樣的。 面對對方的提問他答非所問。 “我以為我做成了什么。” “可是好像……” 夏納看著“兒子”的瞳孔里滿是疑惑:“一切依舊在繼續(xù)。” “兒子”根本聽不懂,只是覺得這句話很高深。 而這個時候已經(jīng)到了古堡前。 大門打開,仆從站在院子里。 “兒子”沖入了院子之中,對著立在階梯上面的夏納家族族長大喊。 “祖父!” “祖父!” “父親他回來了,他終于回來了。” 夏納抬起頭,看到了臺階上的身影。 老年夏納拄著拐杖,他一點點前進,行進得非常緩慢。 但是在夏納的眼中,他好像看到遮天蔽日的陰影從對方的腳下覆蓋了過來,要將他包裹住,要將他絞死在黑暗之中。 那身影和眼神,和夏納曾經(jīng)的祖父近乎一模一樣。 而夏納沒有注意到,他此刻的狼狽和滄桑,和曾經(jīng)的“父親”也一模一樣。 等了半天。 老者才慢慢來到了夏納的面前。 老頭子的眼睛是渾濁的,但是在這渾濁的眼睛里卻擁有著恐怖的目光。 老頭子用鉤子一般的目光盯著夏納,猶如一座大山一般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兩人都沒有話,只是死死的看著對方。 這氣氛在常人看起來是多年后父子重逢的感人場景,兩人這是相逢無語,只有淚兩行。 但是夏納差一點就忍不住直接動手了,他內(nèi)心在瘋狂吶喊。 “這就是那個老東西?!?/br> “這就是他!” “他又活過來了,他又活過來了。” “他還在……” 他的手指在袖子下面忍不住的抖動,他渾身的肌rou僵硬成一團,腮幫子都不自覺的因為牙齒咬合而用力。 就在夏納將要繃不住的時候。 最后是老者先一步開口,用沙啞的聲音對著夏納道。 “回來了!” “我的……兒子?!薄?/br> 一場“溫馨”的家族晚宴之后,老頭子抬起頭看向了夏納。 “看起來差不多了,等一會你跟我來。” 夏納的“兒子”抬起頭:“有什么事情嗎?” 老頭子:“我和你父親有些話要?!?/br> 完,他又補充了一句。 “有關(guān)你幾天后,成年儀式的事情?!?/br> 老頭子用期盼的目光看著夏納的“兒子”:“到時候?!?/br> “你就可以離開約安鎮(zhèn),可以去外面履行你的職責(zé)了?!?/br> 夏納的“兒子”很興奮,燈火下的臉龐都是通紅的。 中年夏納跟隨著老頭子一起前往長廊的深處,經(jīng)過了一幅又一幅畫作和石刻之后。 老頭子停下腳步,推開了那扇刻著“當(dāng)造物主歸來之日便是諸神蘇醒之時”古老文字的大門。 熟悉的斜坡道通往深處,猶如一張吞噬一切的大口。 兩人沿著長長的斜坡而下。 老頭子開口問夏納:“卡蒙怎么樣了?” 夏納回答他:“卡蒙已經(jīng)死了,所有的卡蒙一族全部都被我殺死了。” 夏納注視著老頭子,意有所指。 “綁在我們身上的線已經(jīng)不復(fù)存在了,一切已經(jīng)結(jié)束了?!?/br> 老頭子:“是嗎?” 老頭子的眼中露出了羨慕的神色:“很好,他們已經(jīng)完成了自己的使命?!?/br> “剩下的,就是靜待最后的時刻了?!?/br> 夏納不明白老頭子的這句話是什么意思,老頭子也沒有繼續(xù)這個話題。 夏納目光依舊死死盯著老頭子,他很直接的問道。 “你到底是誰?” “是上一代的夏納?” “還是?” 他看著老頭子的眼睛,那種眼神里的無情,還有穿越萬古歲月的絕望猶如鉤子一般鉤入人的心底。 這是一雙不應(yīng)該屬于人的眼睛。 老頭子在行動之間,給夏納起了一些往事。 “我年輕的時候也有一個朋友,我跟著他一起騎著地行龍穿過牧獸平原,去看了傳之中的冰封高原;天之鏡真的是世界上最美麗的地方,那樣的圣潔無瑕?!?/br> “在那之前,我還有一個朋友;他是一個船長,我和他一起前往大海上冒險,我們一起想要穿過風(fēng)暴之海,結(jié)果所有人都死在了大海里,只有我一個人活了下來?!?/br> “很久以前,我曾經(jīng)組建過一次家庭,我還生了幾個孩子;可惜最后我也沒能看著他們長大,因為我不得不去完成我的使命。” “在更久以前?!?/br> “……” 夏納愣住了,這其中的故事他有些聽過,有些沒聽過。 但是其中的時間線跨越了百年以上,不可能發(fā)生在同一代夏納身上。 夏納一族本身不是權(quán)能者,而且只能借助道具的力量,所以他們的壽命和普通蛇人差不多,甚至還更低。 他們甚至連權(quán)能恩賜這種神術(shù)也不能接受,因為他們并不是活人;他們也不能轉(zhuǎn)化成幽魂、骨魔、深淵魔物這種存在,因為他們本質(zhì)上就是一個傀儡。 夏納:“不!” “這不是一個人的故事?!?/br> “這是一代又一代夏納的故事,這里面有幾十年前,也有一百年前的故事?!?/br> 老頭子沙啞的聲音再度發(fā)出:“那我也和你一,我?guī)装倌昵暗墓适?。?/br> “還有?!?/br> “千年前的故事?!?/br> 夏納突然不明白了,看不懂面前這個老蛇人。 “你到底是……什么怪物?” 老頭子停下了腳步,他們這個時候也剛好抵達了道路的盡頭。 老蛇人驟然扭頭看向夏納,黑暗之中兩個人的眸子好像在發(fā)著光,老蛇人突然爆發(fā)出一聲大笑。 “還不明白嗎?” “夏納!” “終有一天你也會成為我,擁有所有夏納的記憶?!?/br> “我們從來就是一個人,我們不分彼此?!?/br> “我們從同一份人格誕生而來,最終也將歸于同一份記憶和終點?!?/br> 夏納隱隱聽明白了。 夏納一族并不是什么生命,甚至并不是一群傀儡。 所有的夏納一族的根源是某個人的人格,他們在老年的時候會找回所有的記憶,成為真正的圓滿的夏納。 “這就是夏納一族的秘密?” 這本不應(yīng)該是中年時代的夏納知道的,但是此時此刻老年時代的夏納卻告訴了中年時代的夏納。 好像那歷經(jīng)了一代又一代的輪回,到了此刻已經(jīng)抵達了某個關(guān)鍵的節(jié)點。 夏納此刻腦袋一片麻木,他難以接受這個答案。 他雖然明白了夏納的存在模式,但是不明白為什么要這樣做。 他不明白。 夏納一族存在的意義到底是什么,到底是什么樣的人制造出了他們,又為什么要制造出他們。 “為什么?” “為什么要制造這樣的我們?” “為了什么?” “是為了那個所謂的使命嗎?” 夏納抬起頭,看著老頭子的后腦勺。 “為什么一定要執(zhí)著于那個使命嗎?為什么一定要非完成不可呢?” 老蛇人沒有回答,兩個人一起走進了一扇石室。 石室內(nèi)往下,良久之后停下打開。 夏納家族千年修建的地宮早已不在,只剩下一片狼藉。 一處堆積滿了碎石的洞xue,以及一片地下水池。 夏納他看見密密麻麻的線交織在一起,他們渴望著尋找者新的載體。 而在水池中央,白色的絲線交匯處。 可以看到一個繭里面一個新生的蛇人幼兒被包裹在內(nèi),等待著孕育而出。 老蛇人指著那繭,對著夏納道。 “看!” “這就是原因?!?/br> 夏納來到了水池邊上,他看著繭中的新生夏納一族目眥欲裂。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怎么還會有新的夏納誕生?” 他咆哮著對著老頭子,恨不得立刻殺了這個家伙。 “你們到底想要做什么,為什么要一代又一代的制造出名為夏納的傀儡?” “那個所謂的使命,就一定非要完成呢?” “你們就不能夠放過自己,放過我們嗎?” 老頭子告訴夏納:“使命必須要完成?!?/br> 夏納極力反駁:“可是已經(jīng)沒有線了,沒有卡蒙了?!?/br> 老頭子看著幼稚的夏納,搖了搖頭。 “線不是我們的敵人!” “夏納!” “我們只是在追尋著同樣的終點,尋找著最后的解脫?!?/br> 夏納冷靜了下來,不再像年輕時候一樣沖動。 “我等著你的答案?!?/br> 老頭子的聲音好像有著魔力,將夏納帶入了一個久遠的時代,給他講述了一個真正讓人絕望的故事。 “在億萬年前?!?/br> “一位神明隕落了?!?/br> “神明雖然死去了,但是他留下了復(fù)活自己的計劃,他曾經(jīng)的信徒和龐大勢力為這個計劃開始努力?!?/br> “祂留下了一個預(yù)言。” 老頭子這個時候,用三葉人的語言念出了這個語言。 “當(dāng)造物主歸來之日便是諸神蘇醒之時。” 這句話也代表著,祂會在造物主歸來的時代重新復(fù)活。 “神明的計劃是制造出了一件特殊的道具,名字叫做命定的提線之偶,目的是為了復(fù)活祂自己。” “線是卡蒙一族,偶是夏納一族?!?/br> “一切的故事便是從這里開始,復(fù)活神明便是夏納和卡蒙一族的使命。” 夏納上前:“這件道具在哪里?為什么不找到它?” “它就是我們必須完成使命的原因?” 老頭子手伸入水中,看著倒影之中的自己。 “我不知道?!?/br> “就好像我不知道如何抓住,這水里的倒影。” 夏納一族不知道。 凡人死去之后會化為人生之夢歸于夢幻星海,人生之夢由造物法則凝聚而成,并且永遠不會消散。” 這是造物主定下的法則。 但是這位神明利用了造物主的法則,祂計劃在人生之夢凝聚出的一瞬間將道具融入這個人生之夢中,這也是道具制造的一部分。 這套儀式很復(fù)雜,首先需要一個人心甘情愿如此;而且這個人擁有著強大的信仰,不會因為墮入噩夢而消散,他偏執(zhí)的相信神會復(fù)活,運轉(zhuǎn)著這個屬于信仰的人生之夢。 人生之夢因為造物法則誕生,它立刻會升入諸神的國度夢界。 但是也因為人生之夢變成了道具的一部分,他在那一刻又不在屬于完全的人生之夢。 所以它無法歸于造物神國的夢幻星海。 沒有人能夠找到這個消失于夢幻星海之外的人生之夢,哪怕是妖精、哪怕是林中仙女一族。 從此,這件道具永遠在夢界邊緣徘徊。 就好像一個飄蕩于生死之外的幽靈。 水里面倒影蕩漾,老頭子接著講述這個故事。 “但是我們知道,命定的提線之偶會從未知之地衍生出線,投放到凡人的世界?!?/br> “線所在的地方,又會制造出新的偶。” “這就是卡蒙和夏納一族的無盡輪回?zé)挭z。” 老頭子伸出手指,指著那在繭里的新一代夏納一族。 他此刻手都在顫抖,眼神里是無盡的絕望。 “看見沒有?” “哪怕我死了,哪怕你死了?!?/br> “我們依舊在不斷的重生?!?/br> “哪怕不誕生在此處,也會誕生在別的地方?!?/br> “不能夠完成使命,這輪回就在不斷的重復(fù)?!?/br> 老頭子的聲音蒼涼無比:“哪怕!” “有沒有線,有沒有卡蒙。” “我們都是一樣的,一樣的要遵從于使命?!?/br> “我們必須要完成它,只有完成它我們才能從這輪回之中解脫?!?/br> 老頭子聲音變大了:“真正控制我們的不是線?!?/br> “夏納!” “是神的意志,是夏納一族世世代代的宿命??!” 夏納整個人都僵硬在水池前,然后一點點軟塌了下來,他感覺自己的力氣再一點點被抽空。 他從來沒有想過一切竟然是這樣的。 他突然看著老蛇人問他:“不可以改變嗎?” 老蛇人告訴夏納:“連死亡都無法改變?!?/br> “不,死亡本就不屬于我們?!?/br> “因為我們從來沒有活過。” 老蛇人的拐杖敲碎了水中的漣漪:“夏納!” “我們只是提線之偶,我們……” “沒有未來?!?/br> 老蛇人矮下了身子,和夏納一起絕望的匍匐在水池前。 “唯一的辦法?!?/br> “唯一一個終結(jié)這個輪回的辦法,便是完成使命?!?/br> “不能開啟神的復(fù)活儀式,誰也無法找到真正的命定的提線之偶?!?/br> “只有開啟這個儀式,命定的提線之偶將會成為儀式的一部分,成為神明的一部分?!?/br> “而我們?!?/br> “也將一同步入永恒的安寧,從這無止境的循環(huán)之中解脫?!?/br> 老蛇人到這里,一把抓住了夏納的手。 “不過?!?/br> “這是最后一次了。” “這是最后的一次輪回了?!?/br> “你找到了神明的智慧,卡蒙一族迎回了神明的靈性?!?/br> “最后的儀式即將開啟,就在美雅城。” “你將繼承我和所有夏納的記憶,執(zhí)行最后的計劃?!?/br> 老蛇人死死的抓緊夏納的手,眼中是無盡的期待。 就好像。 一條在玻璃瓶里絕望掙扎的蠕蟲,一只囚籠里舔舐著劇毒的餓狗。 “復(fù)活神的使命,交給你了?!?/br> “夏納!” “最后的時刻已經(jīng)到了,夏納、卡蒙、提線之偶和一切,都將歸于神明?!?/br> “一切的輪回都將終結(jié),一切都不再重新誕生?!?/br> “完成最后的任務(wù),不要讓新一代的夏納再誕生了。” “我們已經(jīng)很累了?!?/br> “該……” “結(jié)束了。” 夏納整個人都傻了,他從未聽過如此絕望的故事。 絕望到。 連死亡這個字都如此的悅耳動聽。 老蛇人完這句話,他拍了拍夏納的手背。 自己朝著水池的伸出走去。 他伸手按住了水池上的繭,繭連同其中的夏納一族慢慢消失掉了。 就好像一個溶解掉的蛋。 他是在告訴夏納了,只要完成使命以后都不會再有夏納一族了。 老蛇人做完這件事情后,自身也被白色的繭包裹住一點點被吞噬融化。 與此同時。 水池里的線也纏繞上了夏納。 老蛇人腦海里的記憶則在不斷傳入下一代的夏納腦海之中,記憶在通過線來同步,老蛇人甚至不用話,聲音就可以直接出現(xiàn)在夏納的意識里。 就好像在腦海之中,自己跟自己對話。 現(xiàn)實世界消失,兩個身影站在了一個滿是四面皆白的世界。 一個在慢慢變得凝視,一個在慢慢遠去消散。 白色的世界驟然變了,無數(shù)的畫面從四面八方涌了過來,連同老蛇人的聲音。 “看!” “夏納!” “這就是我們的記憶?!?/br> “你曾經(jīng)也是否覺得,我們是如此的相似;你看到下一代夏納的時候,是否也想起了曾經(jīng)的自己,還有曾經(jīng)的我?!?/br> “因為我們有著一模一樣的人格,我們總是在做著同樣的選擇?!?/br> “雖然我們在經(jīng)歷著不同的人生,卻在做著同樣的抉擇?!?/br> “無數(shù)的岔路上?!?/br> “我們最終在選擇著同一條道路?!?/br> 老蛇人的聲音越來越遠,夏納甚至感覺到那聲音漸漸的變成了自己的聲音,那是自己在話。 “少年的時候,我們尋找命運。” “青年的時候,我們改變命運?!?/br> “老年的時候,我們承認(rèn)命運?!?/br> “我們一次次在宿命中徘徊?!?/br> “我們在命運的迷宮之中游蕩,既尋不到出路,也找不到終點?!?/br> 老蛇人完這句話,也徹底的消失在了夏納家族隱藏著千年秘密的地下洞xue之中。 老一代的夏納死去了,沒有新一代的夏納誕生。 也代表著這個無盡的循環(huán)開始一點點踏入終結(jié)。 那個無盡的環(huán),從這個節(jié)點開始斷裂。 然后從斷點,一點點湮滅。 三代夏納的無止境循環(huán),現(xiàn)在只剩下兩個夏納一族。 夏納自身則被無盡的記憶淹沒,他看到了密密麻麻的白色絲連接著兩顆石頭。 兩顆石頭鑲嵌在一塊石板上,石板上畫著一個提線之偶。 “命定的提線之偶?!毕募{出了它的名字。 但是他看到的命定的提線之偶只是記憶里的影像,不是真正的序列19道具。 夏納感受著無數(shù)奇異而古老的物種記憶沖刷入自己的腦海,看到了一代又一代夏納的輪回。 那其中永恒輪回的痛苦和孤獨投入意識之中。 直接將夏納壓垮。 夏納的身體劇烈的顫抖,臉上是驚恐和絕望。 夏納無助抱住了自己的頭。 他不斷的重復(fù)一句話:“必須完成使命?!?/br> “必須完成它!” “一定要……一定要……完成它……” “不惜一切代價,一定要完成它,該結(jié)束了……該結(jié)束了……” “該……結(jié)束了……” 而最古老的那些記憶不斷涌入,一直追溯到億萬年前。 夏納痛苦得猶如一只蟲子在地上掙扎,但是此刻他突然發(fā)現(xiàn)周圍的世界變了。 他虛弱的抬起頭,發(fā)現(xiàn)自己再一次來到了“失落之國”。 神降之城。 智慧王宮前。 他再度站在了那些上一個紀(jì)元的神裔人群之中,身前站著那個曾經(jīng)在幻想里見過的三葉人。 他的目光跨越萬古降臨在了他的身上,再度開口出了那如同夢魘一般的問句。 “夏納!” “你等到了嗎?” 夏納看著對方,他這一次突然明白了。 對方就是一切的開端,對方就是制造了這一場永恒噩夢的存在。 他絕望的看著對方,眼眶里不斷的留下淚水。 他質(zhì)問對方,他啜泣著嘶吼。 “為什么?” “你到底是誰?” “你為什么要這么做?” “為什么?” “你為什么要這樣折磨我們?” 他想要抓住對方的衣角,然而記憶之中的幻象已經(jīng)抵達終點。 他撲入了水池之中,冰冷的池水將他拉回了現(xiàn)實。 夏納老了很多,他挺直的身軀垮塌了下來,變得有些佝僂。 他抬起頭。 這是一雙不應(yīng)該屬于人的眼睛,透露著穿越萬古的絕望—— 夏納家族的古堡。 新一代的夏納正在舉行成年儀式,為他進行的只有他的父親。 上一代的夏納因為疾病去世,剛剛舉辦完葬禮。 小夏納雖然因為祖父的逝去很悲傷,但是也同時有這即將進行成年儀式的興奮。 他的眼中。 透著對外面世界的向往,還有對未來的期待。 儀式上,他問父親。 “父親?!?/br> “家族的使命是什么?我應(yīng)該怎么去做?” “父親”告訴他:“神會指引你?!?/br> “小夏納!” 小夏納一臉茫然,卻只能裝作聽懂了。 “父親”拿出了智慧之石,在儀式上融入了小夏納的體內(nèi),強大無比的力量從他身上奔涌而出。 小夏納驚呆了,狂喜的看著自己的父親。 “好強大的力量。” “父親”告訴他:“這是神的恩賜?!?/br> 他激動的體會著自己的力量,轉(zhuǎn)過身的時候剛好和父親的眼睛對視在一起。 父親張開了嘴巴,想要問什么,卻又閉上了嘴巴。 猶豫再三,父親才開口問他。 “夏納!” “你會完成神的使命的,對嗎?” 小夏納點頭:“我一定會做到的?!?/br> 小夏納年輕的心非常躁動,他將對外面世界的渴望和期待,和完成使命的期待結(jié)合在了一起。 儀式成功之后,小夏納迫不及待的帶上了自己的行李開始出發(fā)。 前往遠方。 成為了“父親”的夏納站在古堡之前,目送著“兒子”遠去。 他突然之間自言自語:“他會做到嗎?” “他會怨恨嗎?!?/br> “怨恨他自己嗎?” 在他的視角里, w. 一代代夏納一族出現(xiàn)在了自己的身后。 他們擁有著同一個人格,卻擁有著不同的記憶。 夏納問其他的夏納:“我們?yōu)槭裁床恢苯痈嬖V他?” 其他人回應(yīng)他。 “那樣,他就沒有動力去追尋使命了?!?/br> “而且那樣只不過是讓絕望提前降臨,沒有任何意義?!?/br> “哪怕是短暫的快樂,也至少曾經(jīng)擁有過。” 城堡之前,只剩下沉默和絕望。最快更新閱讀,請訪問手機請訪問: 7017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