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那個閻寡婦呀
瑯邪郡治理下一共有八個縣,二十八個村,最窮的莫過于楊柳村。 村里大部分男人都被征兵帶走,留下來的幾乎是逃兵役的流氓混混,或者是斷手?jǐn)嗄_的男人。 大部分女人都盼丈夫盼兒子哭瞎了眼睛,日子過的苦不堪言。 只有一家除外。 一輛馬車駛進(jìn)村子,村里的住戶不斷張望,這年頭一匹馬能讓人吃兩年的飯,不是大戶人家都養(yǎng)不起。 有人嫉妒,大喊道:“閻寡婦那個不要臉的,又有男人登門啦?!?/br> 駕馬的是個中年男人,身著粗衣麻布,馬車停在了一家木門前。 那戶人家是泥塑的矮墻,年頭久直掉土渣。墻上繞著一些藤蔓,在蕭條的村里看上去生機(jī)勃勃,將矮墻遮得高高的,看不見院子里面的情形。 稍微一攀爬就能越過的墻面,他卻不想靠近,就連門都不想敲,就站在門口喊:“閻娘子,我來取花啦?!?/br> 院里應(yīng)了一聲,過了會兒有人來開門。那是個粗衣麻布的小姑娘,叫一聲娘子,實際上才十七歲的年紀(jì)。 閻良花一笑,兩頰梨渦:“常管事,您來啦,我這就給您搬花。” “你辛苦了?!背9苁碌哪昙o(jì)能做她爹,自然對這小姑娘有些憐惜,可惜寡婦的院門,輕易不能進(jìn),不然就幫著搬花了。 俗話說,孩子沒娘,說來話長,然而閻寡婦的故事很短,她的不幸是從前年開始的。 大喜的日子,新娘在房間里等著呢,結(jié)果新郎沒來,反倒是母親哭天抹淚的沖進(jìn)來說:瑯琊郡來征兵,直接把新郎拽走了。 如果這還不算苦,那半年后傳來消息,說人直接死戰(zhàn)場上了,就讓人絕望。 剛成婚,新郎沒掀蓋頭,閻良花成了寡婦,那死人成過親,還給她留了個癡呆兒子。 閻母送丈夫上戰(zhàn)場,送兒子上戰(zhàn)場,現(xiàn)在連女婿都死了,一時想不開,活活愁死。 于是整個閻家就剩閻良花一個,順帶有個拖油瓶。 村里的流氓混混一看,孤兒寡母最好欺負(fù),趴著人家墻說些臟話。 第二天,那矮墻藤蔓底下藏了一堆的尖銳長刺,一爬上去,刮得一層血rou掉了下來,鮮血淋漓。 幾個混混要去砸門找人不痛快,結(jié)果手碰到了木門,瞬間紅腫,疼的人都直不起來腰,足足三天才消腫。 自那以后,人人都知道閻寡婦年紀(jì)好,長得俏,但是不好惹。 閻良花端出來了十盆牡丹花放到馬車上,“先春紅”色澤艷麗,“顫風(fēng)嬌”玉笑珠香,“一拂黃”風(fēng)流瀟灑,林林總總看下來富麗堂皇,惹人喜愛。 常管事驚嘆道:“這十盆花,都能送去洛陽臨芳殿啦。” 閻良花羞澀的笑了笑:“管事別鬧啦,我哪有那技藝,只盼著在蘇家吃點飯啦?!?/br> 常管事給了她一兩銀子,和一包種子,道:“蘇夫人很喜歡你的花,下個月我再來取。你是怎么做到讓花能開上一個月的?” 他實在是忍不住疑惑,就算是最好的花匠,也做不到這一點。 “商業(yè)機(jī)密啦?!?/br> 閻良花知道,他不是真心要問,只是表現(xiàn)疑惑驚訝,故而笑一笑就帶過了。這年頭手握技術(shù)的人地位不高,就靠著手藝吃飯,基本上都是傳子不傳女,就怕別人跟自己搶這口飯吃。 常管事猶豫了一下,說:“其實蘇府要的花還挺多,你要是愿意的話,可以找兩個鄰居和你一起種花,大家一起賺錢,就不那么排斥你了?!?/br> 一個漂亮的寡婦帶著傻兒子賺著錢,多讓人眼熱,多少人泛酸。 閻良花淺笑一聲:“當(dāng)初有人爬我家墻的時候,她們一個個說我不安于室,丈夫剛死就招蜂引蝶,什么話能逼死人說什么。我不怨,是我大度,她們想從我手里賺好處,那是做夢。這碗飯,有一天我不能吃了,就是砸了也不給她們碰。” 常管事見她生的柔弱,性情剛烈,也就不勸什么。 閻良花關(guān)了院門,回屋過日子。 墨綠色的爬墻虎順著墻角蜿蜒而上,扭曲又靜謐。 小院里滿滿的種植著東西,土豆山芋小麥玉米青菜,一排一排整齊的羅列著,如果有人看見這一幕肯定會驚呆,因為這些食物在一個季節(jié)成熟。 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蹲在玉米桿邊,試圖掰下成熟的玉米,然后生吃。 閻良花眉頭一皺,看這個傻子兒子就頭疼,冷聲道:“說了多少次,飯鍋里的東西才能吃?!?/br> 少年嚇了一跳,立馬松開了手,玉米掉在了地上。他皮膚白白的,手指纖長,五官秀氣,就是眼睛距離有些遠(yuǎn),顯得格外呆滯。那雙烏溜溜的眼睛看著“娘親”,委委屈屈的說:“鍋里沒飯?!?/br> 閻良花任命的拿食物進(jìn)屋去做飯,在心中默默地想,好委屈啊,我也是個孩子。 她存在于末世,喪尸異能是標(biāo)配,木系異能在五大異能當(dāng)中不算強(qiáng)大,再一次戰(zhàn)爭當(dāng)中,直接喪命。 卻沒有終結(jié)者短暫的一生,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已經(jīng)變成了閻良花,一個被流言蜚語逼死的少女。 閻良花發(fā)現(xiàn),她的異能沒有消失,但卻變得無比虛弱,只有在觸碰到銀子的時候,會將那東西一點一點的煉化吸收。 換句話說,她燒錢。 來了兩年,她也試圖折騰過,跑到郡里讀書,然后被發(fā)現(xiàn)是女兒身退學(xué)。 折騰來折騰去,最終靠著種花發(fā)家,每個月吸收著那點兒末微的異能,勉強(qiáng)不讓兩個人餓肚子。 兩個人啃了兩棒玉米,喝了一碗玉米糊,將茄子在鍋里胡亂的頓了頓,拿出來便當(dāng)做菜。 少年抬起眼睛:“娘親,我想吃rou?!?/br> 閻良花額頭上都是黑線:“平安,跟你說了多少遍,沒人的時候叫我jiejie?!?/br> “可是……你是爹爹娶回來的娘親呀?!逼桨埠芪亩伎斓粞蹨I了:“我想吃rou?!?/br> 他爹在村里屬于養(yǎng)殖大戶,養(yǎng)了三四只豬,還有一些鴨子和鵝,從小沒怎么讓孩子受委屈,可惜最后沒逃得了兵役,被強(qiáng)制征兵,留下一個傻兒子。 像平安這樣的傻子,肯定是活不下去的。 盛世活的都艱難,何況是亂世。 閻良花穿越而來,世道艱難,她異能連一階都沒有,娘倆要餓死,她就把全部的錢都給了鄰居奶奶,然后自己出去拼搏找找出路。 結(jié)果出去折騰了一通,發(fā)現(xiàn)在這個朝代自己寸步難行。但凡到了新的地方人家都要看文書,除非天災(zāi)年頭,百姓不可隨意流竄,天將黑就關(guān)城門,城內(nèi)就不許人走。 閻寡婦這個身份,比沒身份強(qiáng)多了。 她出去折騰了半年,回來村里發(fā)現(xiàn)鄰居奶奶死了,小傻子被奶奶兒子攆了出來,錢扣下了。 他沒死,就是過得有點兒慘,左鄰右舍都搶他家的東西,有意無意的想要餓死這個傻子。 平安不知怎么活下來的,瘦成了皮包骨,看見了閻良花回來,露出了個傻傻的笑:“娘親?!?/br> 閻良花當(dāng)時在心中默默的想,大不了就當(dāng)一當(dāng)娘吧。 她利用自己的異能在院子里面種東西,反倒養(yǎng)刁了平安這張嘴,吃飽了不說,還要吃rou。 “吃吃吃,成天就想著吃?!遍惲蓟◥郝晲簹獾恼f,用眼睛瞪著對方,對方一臉無辜。 她嘆了口氣:“待會兒你收拾收拾,我領(lǐng)你上城里?!?/br> 人家都說村里面的人淳樸,但還有一句話叫做窮山惡水出刁民。在這個滿是戰(zhàn)亂的年紀(jì),生離死別成了常態(tài),大約每個人心底都蘊(yùn)藏著淤泥,并未開出蓮花,反而讓人彌足深陷。 閻良花既然是想要保平安活下去,就不敢讓這個人離開自己的視線。 家里面養(yǎng)著一只小毛驢,皮毛黝黑,油光锃亮。 閻良花還挺喜歡的,取了個名叫做鴨梨。平日里玉米麥穗喂著,日子比一般人過的都好。 臨走之前,刻意動用了那點兒微弱的儲蓄力量,讓那些藤蔓在葉子下面長出了尖銳的毒刺,誰趁著他們不在家想要進(jìn)來,那就是純粹找死。 村里家家閉戶,鎮(zhèn)子里也沒好多少。 現(xiàn)在這時候就是蕭條,各行各業(yè)都不景氣,每個人的臉上都有暮氣沉沉。 當(dāng)然了,這只是泛指那些普通人而已。 一些家大業(yè)大的,例如蘇家,如今還會賞花,月月的來取,常換常新,壓根不心疼那一兩銀子,和那些貴重的花種。 街道很有規(guī)整,鱗次櫛比,就是街道上沒什么人。 從村里到鎮(zhèn)子上已經(jīng)是下午,夕陽西下,有些鋪子早就關(guān)門了。 開著的店鋪里的掌柜一個個無精打采,就等著那些大戶人家登門。 閻良花騎著毛驢,平安牽著韁繩,兩人從街邊走過,那幫人連眼皮子都不抬一下。 畢竟不是一個消費檔次的。 兩個人輕車熟路的找到了角落里一家rou脯,那家鋪子的老板在殺豬之前是殺人的,一個小鎮(zhèn)子對于彼此底細(xì)都清楚。 劊子手跑來殺豬,連豬rou都臟,只有窮人實在饞rou才來這買。 平安的爹爹養(yǎng)豬的時候,總往他這送,兩家還算熟悉。 結(jié)果到了一看,鋪子關(guān)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