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傻子白不厭
白不厭和閻良華一樣,是后轉(zhuǎn)學(xué)過去的。在閻良華玩轉(zhuǎn)學(xué)堂,受夫子欣賞,被同學(xué)敬佩,一起出去狎妓夜游的時候,白不厭非常不合群。 他才不屑于理會那群腦子養(yǎng)魚的蠢貨呢,面對很多事情,一個笑容敷衍過去就好。 在他看來,只有一件事情值得他付出所有的精力,那就是怎么殺死自己的父親。 直到閻良華意外闖入。 他們兩個在一個寢室住著,接觸的時間難免就多一些。閻良華總喜歡用一個莫名奇妙的事情來找他說話,每一次他都敷衍微笑不說話,對方還是會興致勃勃,一點都沒有被潑冷水的樣子。 有一次,他忍不住問:“你不會是斷袖吧?” 閻良華沉默三秒,放聲大笑。 閻良華是那種模樣生動又干凈的人,五官并未棱角分明,卻又透著少年的朝氣蓬勃,欣欣向榮,眼中永遠含著三分狡詰,很難讓人討厭。 白不厭看著對方的笑,心跳的很快,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斷袖。 在心里糾結(jié)的時候,身體已經(jīng)先一步的做出動作。 閻良華特別的優(yōu)秀,除了樂科,君子五藝遠勝眾人,性情爽朗清舉。 院長就曾稱贊:“此兒若非龍駒,當(dāng)是鳳雛?!?/br> 白不厭每當(dāng)看著眾人和閻良華打成一團的時候,就忍不住心里陰晦。 他想讓閻良華看著自己。 所以,他想贏過她。 想讓她知道,只有我們兩個是人中龍鳳,其他人不過是與潘安同行的左思而已。 他展現(xiàn)出了自己的優(yōu)秀,兩人卻漸行漸遠。 閻良華不逗他,不和他鬧。他越發(fā)惶恐著急,越來越想贏,就為了他站在第一名的位置上,她看著他的時候。 直到后來一次宴席上,有人問:“良華,你定親了么?要是沒有,我給你介紹一家吧?!?/br> 眾人哄笑:“不會是你家meimei吧。” 閻良華道:“誰家都行,我喜歡傻白甜?!?/br> 白不厭瞬間恍然大悟,原來,她喜歡傻子。 他還沒來得及調(diào)整自己的狀態(tài),就傳出了閻良華其實是女子的消息,緊接著人就消失了。 南安王曾說過,對人頗為欣賞,要將人娶回來。結(jié)果被老太妃一頓毒打,三個月后終于能下床,結(jié)果就被白不厭扣留。 白不厭扣人的原因很簡單:“你從小到大上房揭瓦,怎么可能你娘不同意,你就不娶?” 南安王說:“因為我從世子變成了王爺,我娘在床頭哭了一夜?!?/br> 兩個人沉默。 南安王問:“你找到人了,準備怎么辦?” 白不厭想也不想的說:“她是我的,誰搶,我就殺了誰?!?/br> …… 閻良花和白不厭約好了在春風(fēng)樓見面,萬萬沒想到白不厭的排場那么大,直接包了整棟樓。 她進了樓,一眼就看見了坐在二樓邊上的白不厭,他一身錦衣,手握青瓷茶盞,修長的腿筆直,腰身纖細,坐在梨花木的椅子上,靜靜垂眸沉思。 閻良花喉嚨微微一動,不可否認,白不厭坐在那動也不動的時候,是最惹人憐愛的,她恨不得將對方做成一朵永生花,姿容既好,神情亦佳的一幕永遠保留。 白不厭抬眼,甜甜的笑了笑:“良華?!?/br> 然后笑容凝固在了嘴角,閻良花一身灰色粗衣女裝,挽著婦女發(fā)髻,簪著一根木質(zhì)發(fā)釵,無不昭示著已婚婦女的身份。 閻良花“嗯”了一聲,上了二樓抽開椅子坐下:“上次就想說,感覺你瘦了不少?!?/br> “沈腰潘鬢消磨。”白不厭暗示道。一旦歸為臣虜,沈腰潘鬢消磨。 他是因為心被人俘虜,才腰身消瘦,鬢角發(fā)白如潘安那般。 閻良花想,好自戀,自比沈越潘安兩大美男呢。她干笑一聲,問:“吃點什么?” 白不厭飛速收斂自己的情緒,流暢的說:“我挑了好幾道名菜,清湯白燕、紅燒魚翅、珊瑚白菜、芙蓉竹蓀湯,還有兩分甜品,小地方?jīng)]什么好吃的,你不要嫌棄。” “……” 閻良花想翻白眼,這是嘲諷么? 她面無表情的將人打量一番:“你干嘛穿粗衣麻布?” 士農(nóng)工商,只有士族能穿綢緞,其他都只能穿粗衣麻布。這年頭,讀書是貴族的專利,閻良花就是仿造了貴族的身份,進去國子監(jiān)讀書,靠著王家的贈禮偽裝身份。 同學(xué)們會相互贈禮,閻良花往往只收不贈,所以不喜歡的人也會在背后說她太高傲,不和人來往。 實則,窮。 白不厭有些害羞:“我覺得麻布衣服比較好,天然健康,絲綢的衣服太軟,到了夏天密不透風(fēng),有些悶熱,我一點都不喜歡。” 可你昨天還穿著月白色綢緞長衫,今日改口未免刻意做作,讓人更尷尬。 閻良花并沒有覺得被體貼到,她現(xiàn)在就是很窮,都怪家里傻兒子能吃,索性她臉皮厚,若無其事的等著上菜,然后吃飯。 一桌子的菜肯定吃不了,有幾道菜幾夾了幾筷子。 閻良花想,反正都丟臉了, 不差更徹底一點。 她商量道:“待會我打包一下行么?不然扔了浪費?!?/br> 白不厭笑容稍稍收斂,眉梢微蹙,出來吃飯都一點不掩飾惦記著家里那個傻子么。 他明知道會得到什么回答,還是不死心的問:“你帶回去,是給誰吃呀?!?/br> 閻良花聳了聳肩膀:“你昨天看見啦,我家里還養(yǎng)著一個呢。” 是呀,知道。那個故意挑釁他,當(dāng)著面伸手去抱閻良花的混賬傻子,早晚殺了他。 白不厭淺笑道:“我在點些新鮮的,怎么能讓他吃我們剩下的飯菜呢?!?/br> 他真的好想在飯菜里下毒,直接毒死那個傻子,然后告訴她,你這么優(yōu)秀的人應(yīng)該和更優(yōu)秀的人在一起,而不是一個衣食不能自理的癡呆兒。 可閻良花這樣性情剛烈的人肯定難以接受別人對她的人生指手畫腳。 她那么聰明,那么驕傲,才不在乎別人的看法,只在乎自己喜好。她喜歡有缺陷的智障。 白不厭甚至在猜測,閻良花一開始對自己感興趣來聊天,是不是因為他最初乖巧的模樣很像單純的傻子。 如果那樣的話,這個傻子在閻良花身邊有多久。 白不厭捏碎了手中的茶盞,然后不動聲色的收入桌下,甜甜笑著說:“院長說你有事離開,外頭的人都謠傳說你是細作,不過我猜肯定不是,你是哪個家族的小姐出來悄悄讀書的吧?” 閻良花覺得吃飽了,對方挑起的話題沒一個讓她有接話的沖動。她拿起桌上的手絹擦拭唇角,似是而非的說:“我和家里鬧翻了?!?/br> 白不厭查了很久,瑯琊郡翻了個遍,沒聽說哪家小姐偷偷扮男裝求學(xué),或者在半年前突然消失。 他就只能盯緊南安候,誰讓這家伙說要娶良華。 現(xiàn)在恍然,原來是鬧翻了。 他緊接著有些嫉妒的問:“為了那一位?” 閻良花想了一下才反應(yīng)過來,是平安,她含糊的點頭。 能培育出一個遠勝于世家子弟的小姐所處于的家族,必然是極為龐大,擁有著不遜色于王家的勢力。 如果不是皇族,那就是兩江對岸的家族。 如今戰(zhàn)亂時刻,各處都是占山為王的賊寇,打著正統(tǒng)名義的就兩家。 南楚,北端。 為了一個傻子,從遙遠的北國來到南方,就為了一個傻子,寧可過著凄苦的生活。 白不厭純粹就是靠著和父親周旋所有的隱忍,在強行壓制著嫉妒的心情:“這樣一輩子青山綠水的度過,也挺好的?!?/br> 好個毛線。 她要大展宏圖,要吃酒和rou,鬼才想成天啃苞米。她嘴角無語抽動:“你很想過這種生活咯?!?/br> 白不厭用力點頭:“很想,可惜我出身緣故不能準許我過這種生活?!?/br> “……”閻良花敷衍的想,知道你出身好,不用炫耀了。 兩人雞同鴨講了一頓飯,終于結(jié)束。 閻良花坐在毛驢上,一手拎著裝著飯菜的袋子,一手拎著釣魚線,用蘋果吊著毛驢引路。 “有緣再見吧?!?/br> “好?!?/br> 白不厭溫和笑著,望著人的背影消失在轉(zhuǎn)角,毫不猶豫的跟了上去。 他一路跟蹤,找到了閻良花的住所。 那是個比較偏僻的小村莊,家家緊閉門戶,閻良花招搖的坐著小毛驢,回了自己家。 門上被她涂了一層毒粉,墻上纏繞的藤蔓下都是毒刺,木門一關(guān),家里目前是最安全的地方。 家里的小孩抱著玉米躺在門口呼呼大睡,身上蹭的很臟。 閻良花無語,已經(jīng)疲憊不堪,連發(fā)火的力氣都沒有,捏著對方的鼻子,迫使對方醒來,然后說:“不可以吃生玉米?!?/br> 這落在墻外角落里的白不厭耳中,可真實溫柔到了極致。 那個處于眾人中心的優(yōu)秀之人,從來不會低頭,高興就笑,不高興就冷臉,驕傲的不留余地,居然也會溫柔的像一汪春水一樣。 這個傻子何德何能。 白不厭酸澀的想,我也可以裝的很傻。 如果讓閻良花知道他心里動態(tài)的話,可能會說:“不,你不是裝傻,你是真的很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