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章臺柳
春秋不想離開自家小姐半步,但此刻又沒有自己說話的地方,心中十分焦慮,身處于王府大宅,她根本就不熟悉,如同一只無頭蒼蠅一般,胡亂撞著。 她一步三回頭地離開,心中忐忑到了極致。 門被關(guān)上,只剩下兩個人的呼吸聲。 屋內(nèi)靜悄悄的,閻良花的眼睛掃向屋內(nèi)的擺設(shè),只覺得不愧是王家恢弘大氣,就連女子的閨房都羅列著書籍,透著陣陣筆墨的香氣,墻上掛著好幾幅前朝名作,地面上鋪著厚厚的毛氈地毯,踩在上面軟軟的。 屋內(nèi)的每個角窗沿下都鋪了一層毛氈,以防止風(fēng)從細(xì)微處涌進(jìn)來寒冷。做得這般仔細(xì),難怪一進(jìn)屋就感到了熱。 她覺得即便是王希月這樣的人,也有讓自己學(xué)習(xí)的地方,就比如說在房間的布置上,真夠暖的。 那一個火盆兒燃燒的正好放著烈焰的光澤,拿著鉤子稍微勾兩下,便發(fā)出其他的火花。 火光映襯著人半張臉,王希月那張堪稱是清麗成熟的容顏在光線的變換下,越發(fā)有了動人的吸引力。 她緩緩的說:“你可知道我們王家,是什么樣的人家?” 這個開場白讓人有些詫異。 閻良花作為一個合格的聽眾。接了一句話:“你說說,讓我了解了解?!?/br> “我瑯琊王家在前朝就已經(jīng)是頗負(fù)盛名的家族,當(dāng)時有四大家族,人稱‘王謝袁蕭’,是首位,又有人說是‘華夏首望’。如今時過境遷,其他家族已經(jīng)沒落衰敗,甚至沒有傳人,但我王家經(jīng)歷三個朝代,一共四百多年,出了三十五個宰相、三十個皇后和四十個駙馬和在歷史上留下名氣的一百六十七個位文人名仕。”王希月在說的時候,忍不住流露出了驕傲的神情。 王朝更替,而家族不滅,甚至更加強大。 閻良花翹著二郎腿,身子靠在小擠上,順便接過了丫鬟遞過來的清茶,一面品茶,一面饒有興致的問:“你們家這么厲害,怎么還讓沈家起來了?” 王希月嘴角微微翹起:“他們家只不過是我們王家指縫露一露,特意讓出來的位置而已?!?/br> 其目的無非是讓那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再安心一些。這一句是諷刺。 閻良花托著下巴,她要是皇帝,第一個除掉的就是王家。那些人也是這么想的,可是實行起來難度真大,幸虧她不是皇帝。 “所以你在這兒告訴我這么多是做什么,威脅我?” 王希月:“你若是個聰明人,該知道我在說什么?!?/br> 閻良花越聽越疑惑,本以為對方是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但看樣子又不像,所以推薦疑惑的托腮,疑惑的望著。 王希月越發(fā)厭煩她裝傻充愣的樣子,冷著臉道:“白不厭也好,我兄長也罷,將來自有佳人匹配?!?/br> 閻良花覺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什么,恍然大悟,王子異因為看不清楚,一只彎腰試圖看清自己的臉,兩個人的確離得很近,這樣的近距離被當(dāng)成了男女之間的曖昧。 看樣子這位王二小姐壓根什么消息都沒聽見,那就不用怕了。 閻良花站起身來:“是非曲直苦難辯,自有日月道分明。來日一切都會水落石出,今日就不必再說了?!闭f完,轉(zhuǎn)身便要走。 王希月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話還沒說完呢,你這么急于離開,心虛呢?還是沒有禮貌呢?” “二小姐繞起彎子來沒完沒了,是說不明白話呢,還是故意兜圈子呢?” “離我大哥和白不厭遠(yuǎn)點?!?/br> 閻良花回頭沖著她笑:“好?!?/br> 王希月的臉色沒有絲毫的好轉(zhuǎn),還是捏著人的手腕不放:“你發(fā)誓?!?/br> “都這么順從答應(yīng)了,還要發(fā)誓呀?!遍惲蓟ê転殡y,她這個人對于鬼神一向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信胡諏說可以,認(rèn)認(rèn)真真發(fā)誓不行。 “周公恐懼流言日,王莽謙恭下士時。”王希月自覺一眼就戳破了她渾濁不堪的內(nèi)心:“你不過是急于脫身而已,我要你用你父親的生命安全起誓,以后都不會糾纏,白不厭和我大哥?!?/br> 閻良花覺得有些厭煩,她最討厭的就是別人喋喋不休的糾纏。用力地扯回了自己的手腕,揚著下巴笑了笑:“我不?!?/br> 王希月瞇了瞇眼睛:“我念你是個姑娘家的,給你留著臉,一跑到兩個男人當(dāng)中左右逢源,恨不得攀上高枝,這樣的行徑和那青樓女子有何差別?章臺柳么?” 隨意攀折他人手。 “首先呢,我就算是一只柳樹枝,那也是牢牢的握在了白不厭手里,跟你大哥沒有絲毫的關(guān)系。其次呢——沒什么其次,我懶得和你計較,二小姐還是管好自身吧。明明已經(jīng)許了,人家心里惦記的卻是旁的男人,咱們兩個誰是‘章臺柳’還不一定呢?!?/br> “你!” 閻良花揚眉一笑,轉(zhuǎn)身離開,腳不輕快,神色輕松,壓根就沒把二小姐的話放心上。 她今天唯一有些失望的就是沒能見到白月光,白白畫了這么一個漂亮的妝。 等著上了馬車,春秋才滿是擔(dān)心的問:“小姐,那王二小姐會不會找你麻煩?” “她看我不順眼,找麻煩是肯定的,只在心里恨不得我身敗名裂,好離他的王哥哥白哥哥都遠(yuǎn)一些?!遍惲蓟ㄠ托χf。 春秋滿臉疑惑:“和王哥哥有什么關(guān)系?” 閻良花擺了擺手,示意她不要多問,懶得解釋,只說:“今兒個的事兒你就不要特意跑過去跟白不厭匯報了,以后我身邊的事,你自己挑挑揀揀分析分析。我自己能解決的,就不要和他說,省著平白讓他擔(dān)憂?!?/br> 她又不是那弱不禁風(fēng)的小花,風(fēng)一吹還要挪個地兒。 “是?!贝呵飸?yīng)下。 閻良花將窗戶推開窗簾挑開一個縫隙,眺望出去。 興許白不厭會出現(xiàn)在下一秒的視線里呢。 這個念頭一出去就直接被讓她掐滅,別開玩笑了,他根本就沒得到消息。 春秋含笑:“小姐是想少爺了?” 閻良花性質(zhì)不高的“嗯”一聲,外頭的車夫是白不厭暗插的人,所以兩人說話也挺輕松,沒有顧慮。 “到了元旦,是有出門的機會的。”春秋已經(jīng)開始了期盼:“到時候小姐上街,借機就能和少爺相見了?!?/br> 閻良花還挺期待的,就像是學(xué)生期待暑假,上班族期待雙休,嫦娥期待見的后裔。 她悵然若失的嘆了口氣,古代人談場戀愛真麻煩。 而更麻煩的還在后面,白不厭的父母已經(jīng)抵達(dá)長安,卻沒有按照預(yù)計那般去閻家提親,最大的可能性就是他們覺得這樣做不合適。 閻良花什么都不想說,也不想問,不想給白不厭施加壓力。那些我們作為小人物無法扭轉(zhuǎn)的大局觀念,是無力感,在那高塔的陰影下,目前能做的就只是觀望。 回到家中的時候已經(jīng)是下午,肚子空空如也,吩咐廚房做了一份飯,動作倒是挺快,顯然是上一次的整治產(chǎn)生了功效。 彩霞直哼唧:“真是一幫欺軟怕硬的慫貨?!?/br> 她已經(jīng)忘記上次見著主子奴才聯(lián)手整治刁奴時,她臉嚇得發(fā)白的場景。 四菜一湯其實挺不錯,閻良花用過了晚餐,在春秋的幫助下洗去妝容,換上舒適的棉衣躺在床上,緊緊的摟著被子,只覺得這才是舒服的生活。 其實古代生活是很煩悶的,除了偶爾出去做客,大多數(shù)時間運動就是在自家的后花園里閑逛,看多了同樣的景致肯定會感到乏味。 也許正是因為這般,人與人之間更愿意爭斗不休,說白了也是打發(fā)時間,防止老年癡呆。 這其中的翹楚就屬彩霞,天天不愿意閑著沒事兒,干完活就出去打聽別人院兒里的家長里短。 下到仆人上到夫人,只要有八卦就有她,和院子里的丫鬟婆子都能嘰嘰喳喳地說上一下午,很有催眠作用?;蛘吒顺骋怀臣埽?,從東頭擠兌到西頭,非要把人弄哭了才算罷休。 對于像閻良花這種既不愿意和人撕逼又懶得動彈的人,古代生活的乏味無聊對她而言其實最好不過。她可以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上的花紋紋路,靜靜的躺一下午。即便是偶爾無聊了,也可以聽一聽彩霞的八卦。 “你剛才在外頭罵誰呢?” “就是咱院兒里一個叫小路的丫鬟,年紀(jì)不大,心思不小,我看她總往出跑,去的是存菊堂,擺明是兩面人,這么不加遮掩,欺負(fù)誰呢?” 閻良花的臉色微微有些古怪,看了春秋和朝霞。后者二人也都神色各異,抿嘴低頭笑著不說話。 蘅蕪苑這個地方,從來都是篩子,誰都能安插一個細(xì)作進(jìn)來呀。 不過彩霞好像忘記了,她本身也是細(xì)作的事實,間諜當(dāng)?shù)剿@份兒上也算是十分入戲了。 “你也別去為難那小姑娘了,那小姑娘也不容易?!遍惲蓟ǚ藗€身:“反正呀,只要不鬧出什么波浪來,我都容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