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 白夫人
如雪般的梨花淡淡的白,柳樹也已長得郁郁蔥蔥,柳絮飄飛的時候梨花也已開滿城。 王希月站在梨花樹下,輕輕仰頭望著樹尖上的一朵梨花。她無心梳妝,惆悵的站在東欄旁,恰似花開正艷的梨樹,透著一絲凌亂的美麗。 任何花朵都是在開得最艷麗的時候,根部微微腐爛,接下來就是凋零,在一片和睦的花開下隱藏著即將抵達(dá)的生命盡頭。 偶爾被風(fēng)吹下的梨花瓣兒,還帶著香氣落在了人的發(fā)髻間,伸手捏下花瓣攤在手心上。 王希月沉默的靠在欄桿邊,仿佛被時光靜止一般。 “小姐?!毖诀呒奔泵γΦ呐芰诉^來。 王希月被打斷了紛亂的思緒,回首眼眉一挑,眼角的鋒利透出了涼:“誰準(zhǔn)許你們過來的?!” 王府內(nèi)這一片偏僻場所的梨樹是她親手所種植,早年還在瑯琊郡時,白不厭送的種子。 這里對于王二小姐而言,是無人可以靠近的禁地,她就靠著這一朵又一朵分白的梨花,來保持著自己動蕩內(nèi)心的一點(diǎn)點(diǎn)安全。 外邊全是流言蜚語,如果說閻良花的難堪讓她感到快意,那么白不厭橫插一腳,對她而言就是直接插進(jìn)來的一把刀子,直直戳進(jìn)了心尖,鮮血流水般地往下淌。 她需要一個能平復(fù)自己哀痛,讓她不至于崩潰的地方。 丫鬟被嚇了一跳,也知道自家小姐脾氣不好,但今日的確是有要事,不敢耽擱,欠了欠身道:“小姐,是長公主府送來的帖子,找你過府一敘?!?/br> 當(dāng)今皇帝只有兩個姐妹,嫁給王大將軍的旬陽長公主,和白不厭的生母,人稱白夫人。 她抬步便走,帶起了裙邊的花瓣,紛紛揚(yáng)揚(yáng)中的優(yōu)美女孩勝過一片梨花園。 “快去把我那條粉藍(lán)色的裙子仔細(xì)熨燙一下,再挑出兩件清雅的首飾?!蓖醵〗惴路鹨凰查g活了過來,爭相涌向她的花瓣和空氣都帶著香甜,仿佛神靈在眷顧招手。 她想,白夫人不會無緣無故見自己,尤其是在這個關(guān)口。 有哪家夫人會接受兒子要娶一個寡婦。 這就是裂開的縫隙,可以插進(jìn)去一把刀子。 王希月早就知道自己已經(jīng)被判逐出局沒有機(jī)會,但她無論如何都接受不了白不厭選擇的人是閻良花。 滿長安的貴女,是誰都好,唯獨(dú)不能是她。 王家的馬車駛向公主府,在側(cè)門口停下,丫鬟婆子抬著小轎,將人帶進(jìn)了二門,接下來一路步行,進(jìn)了正廳。 地面上鋪著毛絨地氈,一排十六個一水兒的梨花木長條椅正等待著客人,每個小桌上都放著應(yīng)季的花朵與果盤,看上去大方自然。 白夫人端正的坐在上首,身形微微豐滿,帶著和氣的笑容,眉宇微微有些病態(tài),脂粉都遮蓋不?。骸跋T聛砹?,快來坐下吧?!?/br> 王希月上前行了一禮,她穿著一身粉藍(lán)色的衣裙,緊身裹胸上繡著園林花枝,猶如四月的花園芳菲浸染,繡幕羅裙隨著輕飄飄的動作而浮動,腰間系著軟玉,用紅繩編成了吊墜兒系在淺藍(lán)色的腰帶上。 她從來都是個艷麗的美人,隨著年歲漸長,五官長開越發(fā)出色。 白夫人眼中閃過一抹驚艷,稱贊道:“真是出落的越發(fā)大方,還有你母親風(fēng)采?!?/br> 王希月大大方方地道了謝,只是臉頰微紅,“承蒙夫人謬贊?!?/br> 按照慣例,大家先喝茶,說一些無關(guān)痛癢的事情。 “聽說,你八歲就被接走,一晃這么多年過去了,我也老了?!卑追蛉藫崦约貉劢堑募?xì)紋,那是歲月留下來的痕跡。 王希月端詳了一下白夫人的面容:“您綺年玉貌?!?/br> 任何女人聽到別人稱贊自己的容顏,都會一笑。白夫人也不例外,淺笑著說:“你一進(jìn)來的時候我就覺得艷光四射,若我有這么漂亮的女兒就好了,可惜我只有兩個淘小子?!?/br> 王希月一靠近白不厭就會心跳加速,哪怕只是接近他的名字,故作不經(jīng)意的說:“怎么不見星辰?” “那孩子玩累了,讓乳娘抱著去睡覺了,什么都不讓人省心,只有睡覺這一塊兒輕松?!卑追蛉俗焐媳г棺约簝鹤勇闊?,但還是忍不住露出了甜甜的笑。 王希月有些可惜的說:“是我來的,不是時候聽說星辰長得很漂亮,模樣十分像您?!?/br> 白夫人自豪的說:“我這兩個兒子長得都像我?!?/br> 話題就這么兜著圈子繞到了白不厭身上。 王希月主動提起:“這個時間段,白哥哥應(yīng)該不在家,還在兵部任職呢吧,真是年少有為,年紀(jì)輕輕就已經(jīng)位列四品。” 白夫人對于白不厭一直都很驕傲,但又忍不住露出愁苦的神情:“這孩子從小就不讓我cao心,只是……他年紀(jì)也大了……” “長安城里的事情我也略有耳聞?!蓖跸T虏⒉患敝f下去,伸手拿起桌案上放著的茶,涼了涼茶水,小小的品了一口。 白夫人的確是為此事才找的王希月,道:“我前些日子病了,最近才聽說月光似乎闖禍了。” 王希月放下茶盞:“也談不上闖禍,只是隨心所欲了一些,我以為他做事是跟伯母商量過的?!?/br> 白夫人心想,他都許久沒回過家了,今天特意派人去請,也不知晚上會不會回家。 她不由得嘆了口氣:“孩子年紀(jì)越發(fā)大,有事情也不愿意從家里說,我還是從旁人嘴里聽說的這件事情?!?/br> 這心里有些犯苦,作為母親卻失去了對孩子的知情權(quán),還不如一個外人,心里別提有多難受。 王希月試探性的問:“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是您不點(diǎn)頭,他也不能任意妄為呀?!?/br> 白夫人沉默了片刻,她也想拿出作為母親的權(quán)利,但每當(dāng)白不厭似笑非笑看著她的時候,她的內(nèi)心就一片心虛。 這種情緒也不知從何而來,反正就在內(nèi)心里打鼓,敲個七上八下。 王希月眼見人沉默,便轉(zhuǎn)了話題:“這個霍家大小姐我略知一二?!?/br> 這個世界上最了解彼此的不是好朋友,而是仇敵,氣場不合從一見面就會察覺。 白夫人對這個話題很感興趣,身子微微前傾:“能否與我說一說?” “這個霍家小姐是后來被接回來,據(jù)說是閻將軍,原配女兒,但閻將軍,如今已經(jīng)入贅霍家,所以她的身份還挺尷尬的……” 王希月將自己四處打探來的消息細(xì)細(xì)地說,不動聲色的提及有關(guān)于閻良花的幾個重點(diǎn),農(nóng)女,寡婦,有繼子。 每個重點(diǎn)說下去,白夫人的眉頭就會緊皺一寸,皺到最后已經(jīng)成了一個川字。 王希月在心中敲鑼打鼓高興的不得了,肚子里的壞水在作祟,滲透了她的心,又說了一句:“哪怕她在長安城里臭名昭著,也還有人想要提親。從前是跟她meimei議論婚事的南安王,后邊還有一個我兄長,此乃家丑,若非與白夫人實(shí)在親近,我不敢往出說的?!?/br> 白夫人一聽:“和你們家還扯上關(guān)系了?!” “我家中有兩個哥哥,二哥才入長安沒多久,不知怎么著就被霍家大小姐給迷住,幾次三番的向我叔父提出幫忙求親??晌沂甯笖嗳痪芙^,倒不是因?yàn)樗褘D的身份,而是因?yàn)槲掖蟾纭?/br> “你大哥也喜歡她,而且喜歡的更久。” 丞相府,王導(dǎo)為難的面對著倔牛侄子,最終只得吐露出實(shí)情。 他難得見兒子喜歡什么東西,自然想要留著,可又是真心實(shí)意的心疼侄子,兩相糾結(jié)之下,便是一人之上萬人之下的王丞相也犯起了難。 王昱道:“大哥若是喜歡,怎么不去提親?” 王丞相:“從前你大哥和北齊的公主有婚約,如今打仗婚約可能就不作數(shù)了。” 王昱眉頭一擰:“我不管,大哥若是喜歡,不妨跟我打一架,誰贏了女人就歸誰。” 王丞相無奈地說:“你這脾氣和做事風(fēng)格跟你爹真是一模一樣,但這里是長安?!?/br> “那個小寡婦不守長安的規(guī)矩?!蓖蹶乓恍?,兇悍的面容上露出了一對小虎牙,反差感極大。 王丞相一揮手:“那就你們兄弟們自己談去,先說好了,我兒子身體不好,你下手給我輕點(diǎn),否則我讓我弟弟打你。” “是?!痹谕蹶趴磥?,只要王丞相不攔著,那這個媳婦兒他娶定了。 王昱琢磨著,是先打一場,立一個下馬威,還是先派出使者先商談一番。最后想著大家都是親兄弟,何必繞彎子,于是揉著拳頭,就去別院等王子異回家。 他埋伏了好長時間,遲遲不見二人回來,問了丫鬟才知道,兩人今天不回來了。 “少爺陪著白少爺回了公主府,他們白府好像有事兒?!?/br> 王昱大失所望,晚上吃了兩碗飯,準(zhǔn)備養(yǎng)精蓄銳,等明天再埋伏大哥一場,把人打服。 “……阿欠!” 可憐的王子異打了兩個噴嚏,還不知發(fā)生了什么,他陪著白不厭也要面臨一場困境。 白混蛋有麻煩就會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