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父親的死
全家惶惶不可終日,大家聚在一起,手足無措,神智惶恐?;粢棠覆蛔〉挠门磷硬潦弥蹨I,霍清渺趴在霍夫人病床邊不肯離開,柳氏和夫君在一處沉默而又恐懼,霍晏縮在角落里恨不得沒自己的存在。 就連那半大的嬰孩都不停的啼哭,乳娘哄也哄不好。 哭聲,成了霍家的主旋律。 消息傳回來的時候閻良花也先懵了懵,只覺得大腦四分五裂。 閻生的確丟棄了孤兒寡母將近二十載,但他也的確是事出有因,在恢復記憶后,立即對亡妻女兒負責,冒著受人恥笑,彈劾,和家宅不寧的風險,來照顧她這個女兒。 閻良花雖然不是真正的原主,卻也受到照顧,心中始終有感激,并且愿意接受這個便宜爹。 結果他死在了戰(zhàn)場上,拋頭顱,灑熱血還要受到人的責問,誰叫他是敗軍。 那一瞬間,閻良花只有一個念頭,搞清楚怎么回事,他為什么會戰(zhàn)死。就算是打敗仗,一軍主帥也不至于馬革裹尸。 她首先去找的是白不厭,對方還在兵部,讓一個侍者忙幫遞了個消息,就默默在外邊等著。 夏季的陽光真的很刺目,落在身上烤的慌,將guntang融入到空氣里,燙的無處遁形。 石獅子的陰影處,是唯一躲避的出路,閻良花心痛,也沒忘記舒服。 不一會兒白不厭急匆匆的趕出來,跑到了站在陰影里的閻良花身邊,保持了大概三米的距離,說:“我回頭再登門拜訪,你先回家?!?/br> 閻良花意識到說話可能不方便,于是點頭應下,轉身上了馬車。她是真的急于要一個真相,才貿(mào)然來找白不厭,希望不要給人帶來什么麻煩。 白不厭目送著人遠去,眼底是依依不舍,但介于盯著的人太多,還是不要交流的好。 車夫駕駛馬車,返回霍府,行至半路有人攔住了馬車。那人護衛(wèi)模樣打扮,說:“可否樓上一敘,我家少爺是陳平之。” 閻良花簾子一掀,直接跳了下去,和護衛(wèi)一起上了茶館。茶館的雅間里,陳平之正端正的坐著倒一鼎清涼的水,看著正在煎煮的碧色茶粉細末如塵,煮沸時茶沫如雪白的乳花在翻騰漂浮,倒出時似松林間狂風在震蕩怒吼。 “節(jié)哀順變?!?/br> “彼此彼此。” 他前腳死了老婆,她后腳沒了爹爹,只是苦到了一塊去。兩個人也不碰酒了,干脆喝茶。 陳平之說:“你貿(mào)然去找白不厭怎么沒什么收獲,他力?;舾?,還幫閻生要了一個追封,正是需要和你們家保持距離的事情?!?/br> 閻良花意外:“你看見了?” 陳平之在泡茶:“我得了消息就來見你,結果你出門,就一直跟著來著。你父親的事情……我的確沒白不厭知道的清楚,所以就沒攔著?!?/br> 閻良花揉了揉眉心:“我現(xiàn)在大腦很亂,你用你聰明的腦子幫我想想,我父親怎么……怎么……”她說著,突然聲音哽咽,哭解決不了問題,所以她從來不要眼淚。但這一次,難以接受的痛苦掐的人窒息。 閻良花還想過,等父親凱旋,怎么和他說自己的戀人。像閻生那樣對女兒及其溫和的人,絕對不會反對兩人的關系。 結果什么都沒了。 爹爹不在了。 閻良花和這個世界為數(shù)不多的聯(lián)系又斷了一根,風箏也不知道能飛到哪去。 陳平之給她倒了杯茶:“潤潤嗓子。” 閻良花抿著茶水,有一種無力的倦怠感。 每個人都會有一種被突然被拋棄,或者切斷世界聯(lián)系的孤獨時刻,面臨的麻煩不沉重,但會讓人心煩。九九八十一難,才剛剛開始,突然的噩夢打破了舒適的童話環(huán)境,讓人覺得疲憊。 陳平之:“我知道你現(xiàn)在腦海中有無數(shù)個負面的想法, 人在悲痛的時候總是這般,比如我現(xiàn)在,也沒從妻子去世的打擊中回過神。起初的那兩天,我恨不得毀了世界,等著七八天以后又想,要不要和這個世界和解?亂七八糟的念頭一個接著一個的往出涌,反正無論是哪個都沒信就是了。人在這個時候,不能相信的就是大腦。” 閻良花聳了聳肩膀:“你說的很對,但是你提前劇透讓我失去了體驗感,以及訴說痛苦的舒服?!?/br> 陳平之意識到自己可能cao作失誤,干脆的岔開話:“我們還是說點正常,且嚴肅的吧,我這里的信息不多,你自己判斷,更多的等白不厭來說吧?!?/br> “說來聽聽。” 陳平之沒謙虛,他的確只知道極少部分的內(nèi)情,但哪怕只是著一點點,都讓閻良花難以接受。 貪污受賄,一點新鮮的東西都沒有。戰(zhàn)士們保家衛(wèi)國,卻吃不到純正的糧。戰(zhàn)士們上戰(zhàn)場,卻沒有趁手的兵器,一切的缺失只為兩個字,貪污。 她說:“你的確只有一小部分,但我好像猜到了大部分,這是一個完全不新鮮的故事。” 陳平之:“但是仇人名單,我想只有各個調(diào)查部門才有。白不厭本身就是兵部侍郎,在加上和大理寺卿關系親密,一定可以拿到你想要的名單?!?/br> 閻良花冷漠的說:“我覺得整個長安城的官員都逃不掉?!?/br> 陳平之認同:“這就是為什么我對科舉那么感興趣,官員如果成家族式,那么根本找不到干凈的手?!?/br> 閻良花:“我現(xiàn)在什么都不感興趣,只有一個想法,垃圾國家亡國吧。” “不和我一起試試改變嗎?”陳平之卻還放不下這個國家,他和閻良花不一樣,他自有聲張在這有著極強的歸屬感,所以覺得不對后的一個反應就是,想辦法改變。 閻良花單手撐著臉頰:“秦孝公通過變法使秦國國力躍于各國之首,商鞅功不可沒。但他由于執(zhí)法嚴厲,得罪了不少人物。秦孝公死后,曾被商鞅割去鼻子的公子虔告發(fā)他’欲反’,秦惠王下令逮捕商鞅,施以’車裂’之刑。一代名臣,竟落得如此下場,真慘?!?/br> 陳平之翻白眼:“你盼我點好吧?!?/br> 閻良花嘆了口氣:“我或許真的不應該在這個時候思考,腦子里都是些憤世嫉俗的想法。我的憤怒可能不是真的情緒,真正想要的,是想要見見我父親?!?/br> 陳平之又給她到了一杯茶,說:“哪一日吊唁,我登門拜訪?!?/br> “明日吧?!?/br> 霍府低調(diào)的帶孝,大家盡量不出門,省著礙到誰的眼。就連白燈籠也只掛在內(nèi)而不掛在外,和霍府關系十分親密的人家才會悄悄的祭奠一番。 比如陳平之便前來上香,拜了衣冠冢,又安撫了霍家的一眾人一番,末了和閻良花打了聲招呼離開。 沈家派出的是沈浮如,青年越發(fā)沉穩(wěn),表達了哀思:“我一直很敬佩閻伯伯,希望有朝一日能像他一樣保家衛(wèi)國?!?/br> 霍家人站了一排,感激前來吊唁的每一個人。 霍清渺一身孝服,什么旖旎的心思都沒有,呆呆木木的。 沈浮如反而覺得她可憐,安慰了好幾句:“逝者已逝,活著的人千萬要保重自己,你的人生路還沒長遠呢?!?/br> 霍清渺胡亂的“嗯”了一聲,低下頭去。 沈浮如又和霍音說:“你的事情怕是有些麻煩,陛下親自下令暫時取締你的官職,剩下的等太子收復虎頭關再說吧。” 霍音苦笑:“我被關在皇宮那些日子嚇壞了,也不敢在入朝,先避避風頭也好。” 沈浮如點頭表示支持。 前來吊唁的,幾乎都是年輕一代。沈浮如,陳平之,冼國公弟弟趙莊,只有結親的柳家來了老爺,慰問一番,唏噓兩句。 這也代表著霍家失勢,在沒有一個新的領頭羊出現(xiàn)之前,都要陷入低谷。 長安的局勢本就是瞬息萬變,霍府的沉寂還牽扯著兒女婚事。南安太妃那樣中意霍清渺,還是讓南安王登門要回交換的定情信物,撇開危險的關系,是長安生活準則之一?;粢棠附o霍晏相看的幾個女子家中也都沒了消息,勢利眼的令人心寒。 唯一不受影響的可能只有閻良花,從前什么樣,如今還是什么樣。 在給父親守靈的第七天,白不厭終于登門。 白不厭讓閻良花回去先等等,一方面是避嫌,另一方面也是還有些事情需要查證。 他知道閻良花很在意這個父親,想要將對方的死弄得明明白白。想要挖根究底的查,肯定會得罪很多人,畢竟沒誰的手是干凈的。就像是突然的一場雨洗去了彩色,只剩下烏黑的烏鴉羽毛。 很多人都和他說,別查了,甚至包括白大人找上門來,央求他別查了。 可他就是冒著被刺殺的兇險,堅持把每一個名字填上去。 每一個名字,都有一個傷口。 最后查出來了大部分真兇后,他就登門拜訪了。他從來不會讓閻良花失望。 “戶部貪污慘重,兵部中丞,大仆寺卿等等,這些人都逃不脫干系?!卑撞粎捴?,在有些細小的地方,還有更多人占了大頭。 但他根本沒法把人揪出來,那些人站的比他高,看的比他遠,權利比他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