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同窗們在大廳內(nèi)站起，束手而立。

    他們紛紛圍上前來，圍著閻良花端詳著。

    “阿華？”

    “你小子跑哪兒去了？這么長時間都不露面，我們四處打聽都打聽不到?！?/br>
    “沒了你，白不厭也離開了，獎學(xué)金都被衛(wèi)久給拿去了，他可不會那么大方的拿出來請我們喝酒?！?/br>
    “衛(wèi)久老婆管得嚴(yán)，不讓去青樓，南安王倒是經(jīng)常邀我們?nèi)ズ染?，可惜后來也走了，你遇見了沒有？”

    閻良花一時感慨萬千，心情也很好，說：“遇見了，我一直都在長安?！?/br>
    衛(wèi)久問：“你跑到長安來做什么？長安的姑娘更漂亮？”

    閻良花一笑：“長安姑娘守禮，勝在溫吞柔雅?，樼鹂さ墓媚镲栕x詩書，冷傲清高，各有各的妙處。”

    “這話說得好生風(fēng)流，你是不知道，那含香樓里的姑娘們有多想你。你走后，吃不下飯睡不著覺，我們每次去喝酒，姑娘們都要幽怨的嘆一聲少了一個知己?！?/br>
    “似你這般的人，居然還有人謠傳說你是個姑娘，果然是假的吧，哈哈哈哈哈?！币粋€人沒心沒肺的大笑，干笑了一會兒，發(fā)現(xiàn)沒有同窗好友附和。

    場面忽然一靜，大家都觀望著閻良花。

    閻良花用手指勾了勾自己的臉頰，有些尷尬的說：“我不像姑娘嗎？”

    她穿著一身男裝，英武帥氣，形作大方，委實不像一個姑娘家。

    衛(wèi)久難過的說：“從前就看你和白不厭走的近，我就怕你哪一日再去斷袖，如今不僅袖子斷了，你還想做女娃娃。”

    “我也聽說一個人的袖子要是斷了，就會忍不住想當(dāng)女子，你們看過有關(guān)于東方不敗那本書嗎？”

    閻良花忍無可忍：“東方不敗那是自宮，我……”我是天生沒有。

    院長的手已經(jīng)敲在了她的腦門上：“小姑娘說話注意一些?！?/br>
    “我還真是個姑娘，不過已經(jīng)是老姑娘了?！遍惲蓟▏@了口氣。

    同窗好友和陌生師弟們目瞪口呆，岳麓書院有個傳奇人物就是閻良華，據(jù)說他才思泉涌，他風(fēng)流多情，他冷傲清高，他有萬般好，只是有一日突然被傳做是一女子。

    同窗好友不信，師弟們揣測，直到今日終于得見本人。

    本人親口承認(rèn)是女子，院長還在旁邊點頭。

    衛(wèi)久端詳著閻良花的一張臉：“你這個模樣可真不像是小姑娘，倒像是個俊俏的男子?！?/br>
    “我在外頭風(fēng)餐露宿，不修邊幅，眉毛又濃又密，臉頰也不夠白，自然瞧著像男子。那一日我穿的女裝，白粉敷面，你又要夸我是個俊俏的女兒了?！遍惲蓟湴恋卣f。

    “阿華自然是極美的。”衛(wèi)久年紀(jì)要稍大一些已經(jīng)三十，孩子生了兩個，他是寒門出身，飽讀詩書，才學(xué)過人，但并不擅長官場，一直沒能入朝。院長讓他留在學(xué)校當(dāng)老師，偏偏他就是想要奔一奔官。他在書院像是老大哥那般的人物，看著年紀(jì)小的同窗們都像是在看兒子，很是憐惜的問了閻良花的近況。

    閻良花自覺離開書院多年毫無建樹，有些羞于提起，便問了昔日的好友們。

    衛(wèi)久簡單的談了談。

    自打她離開后，一些同窗陸陸續(xù)續(xù)的開始入朝為官，甭管位置高低，沒墮了岳麓書院的名聲，在百姓間一水好評。剩下的同窗沒能得到推舉入朝的機會，個個心癢難耐，就等著這一次的科舉大展宏圖。

    閻良花有些淡淡的惆悵，在書院的時候，自己讀書最好也最胡鬧，沒錢了就裝高冷，有錢了就領(lǐng)一眾同窗出去玩兒，除了喝花酒還到田野里面兒爬樹，下水摸魚，一些世家子弟還好斗雞斗狗斗蛐蛐。哪個得了家里的錢，還會請他們到戲園子里面兒聽?wèi)?，玩的那叫一個不亦樂乎。

    結(jié)果轉(zhuǎn)眼之間自己反倒成了不成器的那個，再看看自己這群好友，當(dāng)官的當(dāng)官，考科舉的考科舉，留在書院當(dāng)先生的當(dāng)先生。

    他們個頂個的優(yōu)秀，途留閻良花在原地，還惦記著春意樓里的姑娘，這般對比，強烈讓她生出一種慘淡的情懷：“各位都這么優(yōu)秀，師父肯定后悔收了我。”

    院長在人群中坐下，淡淡的說：“我從未說過這樣的話，你少在背后編排我?！?/br>
    衛(wèi)久安慰道：“你若是男子，肯定更加優(yōu)秀，能比著王子異和白不厭來?！?/br>
    “比不得，他們兩個的爹一個比一個厲害?！遍惲蓟ㄆ?，趕緊推行科舉，把這群憑借祖輩蒙陰過得如魚得水的人拉下馬，讓自己內(nèi)心的嫉妒之情得到緩解。

    “聽說這一次科舉，就是白不厭……”

    “哪里還能叫這個名字，要稱一句三殿下?！?/br>
    大家相互間捂嘴巴，口里改了稱呼。

    閻良花心想，白不厭未必喜歡這個稱呼。她說：“大家都是同窗，哪用得著那么生分？下次見面了還叫白不厭，準(zhǔn)能得他一個笑臉?！?/br>
    “從前在書院的時候，定數(shù)你們兩個關(guān)系好。你走后，白不厭還四處打聽你呢，你們見面了嗎？”

    閻良花稍微有些不好意思，含糊不清地說：“你們呢？”

    衛(wèi)久搖了搖頭：“雖說大家都是同窗，但他如今是皇子，肯定不會輕易跟我們見面。不過若是誰中了科舉，日后留在長安城，肯定又有見面的機會?！?/br>
    “若我們能留在長安做官，那就又可以和你一起去喝花酒?！?/br>
    “還喝什么花酒，阿華是女子，她如今這個年紀(jì)怕是連孩子都有了?！?/br>
    大家都挺關(guān)懷的，七嘴八舌地問閻良花許沒許人家，有沒有孩子？還有一個羞答答的說：“要是沒有的話，我可否登門提親？”

    閻良花捂住了臉：“可辜負(fù)了諸位的期待，我并未成親，不過已經(jīng)定下了人家若日后成親，肯定會邀請諸位的?！?/br>
    眾人好奇，詢問是誰家的人。

    院長咳嗽了一聲：“你們說起閑話來還沒完了，馬上就是殿試，要是考不上，看你們一個個丟人吧?！?/br>
    院長一發(fā)火，眾人頓時都消停下來。不少人干脆和閻良花討論起了學(xué)術(shù)問題，閻良花侃侃而談，分析了幾次朝廷出的題，同窗們都覺得受益匪淺，對閻良花越發(fā)敬佩。

    也沒誰因為她是個女子，就不跟她玩，也算是松了口氣的一點。

    自古以來，文人相輕，各有看法，談?wù)摿艘粫何膶W(xué)，大家便都擼胳膊挽袖子的揭竿而起，秉持自己的意見而辯論起來，和昔日在瑯琊郡的岳麓書院沒什么區(qū)別。

    場面一時亂糟糟，慷慨激昂地爭辯成了主調(diào)。

    院長端著茶水，反而樂見這種場面，也不去制止，端著自己的茶盞就上了二樓去歇息。

    大家爭論了一通，最后都有些疲累，開始在客棧正廳里吃飯。

    幾個小廝打扮的人端著好幾個食盒進來。

    “我們是王家的人奉丞相大人的命令來給諸位添餐，希望諸位后日殿試能大展宏圖?！?/br>
    幾個小時填完餐之后，便駕著好幾輛馬車離開，顯然還有好些地方要去。

    長安城的客棧幾乎都被各個書院和書生占領(lǐng)，這樣的行為還是很增好感的。

    當(dāng)然也有人嗤之以鼻：“王家這算什么，當(dāng)初推行科舉的時候不斷阻攔，如今阻攔不了，又開始來邀買人心，這是把寒門子弟突破了王家獨占鰲頭的路？”

    “慎言慎言?！?/br>
    “王家沒有不讓說話，無須慎言?！?/br>
    閻良花吃著添的加餐，笑瞇瞇的說：“讓人講話，天不會塌下來，自己也不會垮臺。不讓人講話呢？那就難免有一天要垮臺。我看王家一時半刻不會倒臺，寒門子弟突破不了?！?/br>
    王家有一個王子異在就又能風(fēng)光六十年。

    白不厭擺明是要爭儲，他們兩個哥倆好王家只好不壞。

    科舉只是一個開始，還有好幾十年的發(fā)展空間呢。

    她吃完了飯，便準(zhǔn)備告辭離開，回家這么久也該回去了。

    “你家在哪？方便說嗎？我尋思著去登門拜訪一下?！毙l(wèi)久遲疑著說，又補充了一句：“若是不方便的話，我就不去了?！?/br>
    他登門拜訪是出于看重閻良花，想要表示禮節(jié)，但轉(zhuǎn)念又是一想，到時該怎么解釋兩人之間的關(guān)系？

    同窗好友。

    閻良花女扮男裝跑到書院去讀書的事情，豈不是會被揭露？

    她到底是女兒家，他們雖然不在乎，但總要保全閻良花的聲譽。

    閻良花想了想，拱了拱手：“青山不改綠水常流，咱們接下來肯定會見面，到時候再說吧?，F(xiàn)如今說了，我怕你們打趣我?！?/br>
    這幫人要是知道她最后嫁給了白不厭，那逛青樓那檔子事兒，會被當(dāng)成笑料說一輩子的。

    眼下瞞得一會兒是一會兒吧。

    諸位同窗也沒勉強，只說了將來嫁人若丈夫?qū)χ缓?，他們必然會維護閻良花。

    衛(wèi)久也說：“我們在長安嘴巴肯定巖石一些不會出去，什么都說的?！?/br>
    閻良花干干一笑：“其實我名聲不怎么好，你們也無非是錦上添花。”她說罷，上了樓去跟師父告別，回了霍府。